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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10)

而这时的秋菱显然神气不起来了,哭哭啼啼道:“伊亭姐,帮我求求介子少爷吧,我家公子要把我送给看门的老苍头。”

范珍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张原道:“是这么回事,燕客公子学介子少爷蒙眼静坐了几天,似乎未见生智,让人读书给他听,却越听越心躁,这个秋菱也不知怎么惹到燕客公子了,三天两头挨打,不过送给看门老苍头的事范某却未听说——”

跪在门槛外的秋菱接口道:“就是早间的事,三公子命小婢晚边就与老苍头成亲。”

范珍笑道:“是那个姓吴的老苍头吗,六十多岁了,一树梨花压海棠啊。”说着还“啧啧”两声,似甚艳羡。

秋菱哭道:“小婢求求介子少爷——”

伊亭道:“这可奇了,燕客公子要把你配给下人,你来求我家少爷做什么!”

秋菱道:“燕客公子曾与介子少爷有赌约,小婢——小婢情愿服侍介子少爷。”

张原一听这话,心里颇不舒服:“这个秋菱当日听张萼说要把她输给我,连叫着不要不要,到今日要被张萼送给吴老苍头了,才想着来东张,嘿嘿,我张介子就只比老吴头强点?”摇头道:“我不要你服侍。”

秋菱大哭道:“介子少爷,求你救救小婢吧,那老苍头又老又丑也就罢了,还一身的疥疮,小婢宁死也不嫁他,求求介子少爷,只有介子少爷能让三公子回心转意,求求少爷了。”

范珍奇怪地问:“什么赌约?”

秋菱这时也顾不得了,把当日张萼输给张原的事说了出来。

范珍、詹士元二人面面相觑,心道难怪燕客公子那日撒酒疯,原来是有这么一桩大郁闷事。

范珍笑道:“此婢言语可怜,与那吴苍头也的确不般配,介子少爷若能把她从三公子处要来,那也是一桩美事。”

张原觑眼看那个秋菱,虽有几分姿色,也只是俗艳,而且嫌贫爱富太势利,他没什么兴趣,摇头道:“我不要她服侍——武陵,送她走。”

“且慢,”范珍朝张原一揖:“介子少爷,借一步说话。”

詹士元明白范珍的心意,笑道:“在下先回去了,范兄留下与介子少爷长谈吧。”

詹士元走后,书房里只有张原与范珍二人,范珍朝张原深深一揖,低声道:“好教少爷得知,范某内人早逝,一直未续弦,若少爷能让三公子将秋菱许给我为妾,那范某感激不尽。”

张原微笑着打量这个范珍,年近五十,山羊胡子,清清瘦瘦,嗯,不错,君子成人之美,这样的善事做做无妨,说道:“那我试试。”

范珍大喜,连连道谢。

张原便把秋菱叫进来,说了范先生意欲娶她为妾,问秋菱意下如何?

秋菱就怕配给又老又丑又腌臜的老吴头,而且要面对西张那些婢仆的鄙夷,脸全丢光了,还不如死掉的好,这范清客斯斯文文,虽然年龄也不小了,但与老吴头相比那却好得多了,哪有不答应的。

张原当即写了一封书帖,就让秋菱回去交给张萼,秋菱畏缩不敢去,张原道:“事成与不成,就在这书帖。”秋菱这才接了书帖回西张去了。

张原道:“范先生,时辰还早,请范先生把这第七卷念完吧。”

范珍便开始念书,大约念了十余页,就听张彩来报,西张三公子来了。

范珍心道:“果然是召之即来啊。”

却听张原道:“范先生先到侧室暂避一下,我也要给我三兄留点颜面不是。”

范珍暗暗点头,这个张原为人处事真不像是十五岁的少年啊,如此的气度和城府,绝非池中物。

……

张萼来到书房,见只有张原一人,心下一松,气色顿缓,拱拱手,问:“介子,唤我何事?”

张原道:“三兄请坐,我有一事与三兄商量。”

张萼见张原言语客气,心下欢喜,道:“好说好说,介子有何事?”

张原道:“听说三兄要把秋菱送给看门的吴老苍头,那秋菱跑到我这里哭哭啼啼,说宁愿服侍我也绝不嫁那老吴头,这样看来,我张介子比那老吴头还是更讨美人欢心一些啊。”

张萼哈哈大笑,说道:“那贱婢竟跑到你这里求告来了,怎么,介子你要她?”

张原道:“嗯,送我吧,怎么也要胜过那老吴头啊。”

张萼笑道:“那好,等下就让她过来,介子,我要先与你下一局棋。”

张原依旧蒙眼与张萼下棋,对局结果是,张原又胜了。

张萼现在对这个小他半岁的族弟已经有点佩服了,说道:“介子,明日我与你下围棋,你还敢蒙眼与我对弈否?”

象棋能下盲棋的人不少,但围棋千变万化、子数繁多,没有听说谁能蒙目对弈的。

张原道:“试试无妨。”

张萼道:“好,明日见。”

当日傍晚,秋菱过来了,带来了她的奴契,有张萼的背书。

第十一章 竹亭、盲棋、看雨

拱桥下的那座小竹亭早已建好,因为张萼最近蒙目静坐,一直没去看那亭子,所幸也没下过大雨,亭子还没被河水冲走,送来秋菱的次日午后,张萼让声伎王可餐来请张原来拱桥下竹亭对弈。

这日天气尤为闷热,秋老虎啊,远处天边有灰色云层在堆积,都已立秋了,天还这么热,实在是反常,估计晚边会有一场暴雨。

张原来到拱桥下就摘掉了眼罩,眼罩不是墨镜,老戴着不舒服的,谁愿意昏天黑地摸索啊。

“哈哈,介子。”

张萼大笑着迎过来,见张原身边随侍的还是小奚奴武陵,便道:“怎么还是小武跟着,秋菱呢?”

没等张原回答,又凑近低笑道:“介子,那美婢服侍得可好?”

张原笑道:“什么美婢,让你打得全身青一块紫一块,我看着就倒胃口,已经转手送给范珍了。”

张萼一愣:“就送人了!介子你比我还败家啊,那样一个妙龄婢女少说也要百把两银子,身上有些淤青何妨,养几天不就白嫩如初了。”

张原道:“不说了,已经送掉了,来,我们下棋。”步入竹亭。

送了就送了,张萼也无所谓,他本就是挥金如土的,花大价钱买来的东西玩厌了随手丢弃是常有的事,摇着头道:“秋菱已是你东张的人,你怎么处置是你的事,就是便宜了老范,秋菱那贱婢床笫之间还是颇肯凑趣的。”跟着进到亭中。

竹亭虽小但雅致,是用新斫下来的翠竹搭建的,能嗅到清新的竹香,只是与周遭环境太不搭配,边上就是河滩碎石,顶上是桥拱,建个竹亭在这里,实在是不伦不类,但张萼觉得不错。

一张精致的黄花梨木棋桌,两条乌木八足圆凳,棋桌上摆放着千年榧木棋枰和永昌府出产的棋子,对角四个座子已经摆上。

张萼问道:“介子,要不要赌点什么?”

张原道:“不赌。”

张萼笑笑,也不强求要赌,他现在感兴趣的是张原怎么下盲棋,自尧创围棋以教其子丹朱以来,就没有听说谁能下盲棋的。

猜先,张原执白先行。

张原背过身去,面朝投醪河水,半闭着眼睛,说道:“去位人官。”

这第一手其实就是星位小飞挂,但古棋记谱法就是这么记的,把围棋分成四大区域,东北是去位、西北是上位、东南是入位、西南是平位,然后再把十九道用十九个字来标识,这十九个字是“天地人时行官斗方州日冬月闰雉望相生松客”,因为要下盲棋,张原昨晚临阵磨枪,了解并准备了一下。

张萼点头道:“好,你还真敢下盲棋。”便拈一颗白子落在“去位人官”那个点上,这是代张原落的子,同时口里念道:“去位人日”,这是黑子三间低夹。

张原起先还有些忐忑,担心自己记乱了这复杂的围棋手数,毕竟围棋下盲棋是极难的事,即便是职业顶级大棋士也下不了盲棋,据他所知,后世只有一个名叫鲍云的业余六段能下盲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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