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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109)

阁中诸人一拥而出。

……

龙山之巅自东向西倾斜,东边最高处就是星宿阁,从星宿阁到西边山崖有百余步,山石树木,无处不灯,商澹然等人见张原进了星宿阁,便到其他地方看灯去,小景徽眺望远处的会稽城,问商澹然:“姑姑,哪里是我们家?”

商澹然指点道:“看到没有,那便是白马山,白马山下就是咱们家。”

小景徽踮起脚使劲看,摇头道:“只看到山影,看不到我们家。”

商澹然微笑道:“太远了,当然看不到了,只知道家就在那个位置。”

小景徽又仔细寻看了一阵,说道:“灯太多了,若会稽城只咱们家点灯,那就能看到家了。”

商景兰道:“小徽你好霸道哦,就不许别人点灯。”

商周德笑道:“陆游《老学庵笔记》就有一则故事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当下将那故事说与小姐妹二人听,景兰、景徽听得“咯咯”直笑。

小景徽道:“我可没有那么霸道,我只是说说嘛。”却又道:“那张公子哥哥家离这里近,姑姑能看到在哪里吗?”

商澹然含笑道:“看不出来,我又没——”住口不言。

一边的武陵道:“我来看,我来看。”刚找到府学宫的位置,左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一个声音道:“这位小哥,借一步说话。”不由分说,拖着武陵就到了一块巉岩巨石边,武陵挣脱开看时,却是一个奴仆装束的青衫大汉,边上还有好几个同样装束的汉子,一看就知道是势家豪奴,一个清客模样的中年人过来笑笑道:“这位小哥,我有话问你——”

武陵几乎是被强拽过来的,很不高兴,扭头朝那边看看,商氏的几个健仆不明所以,以为这是武陵认识的,也就没过问,只朝这边看看——

那清客见这小奚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便摸出十几个铜钱,说道:“赏你的。”摊着手等武陵来拿。

武陵还真没把这几个钱放在眼里,说道:“我不要钱,你们有什么事?”

那清客朝商澹然那边一呶嘴,问:“你们是哪里人,家主什么名字?”

武陵道:“我们当然是绍兴人,你们却是从哪里来的?”听方才那豪奴还有这个清客的口音都不像是本地人。

那清客不答,只问道:“你家主是谁,还有,那边那位小姐可曾婚配?”

武陵立时警惕起来,说道:“那位商小姐就是我家未过门的少奶奶,已行过大聘。”这是提醒对方不要痴心妄想了。

那清客还待再问,巨石后转出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公子,不耐烦道:“和这么个小家奴有什么好说的,去把他家主请来,我直接与他说。”指了指商周德。

那清客便向商周德走去,两个商氏家仆拦住,清客作揖道:“我家公子有事与贵主人商量。”

商周德不知何事,看那青年公子又面生不认识,但见武陵先过去的,以为是与张原有关,便走过去拱手道:“不知阁下何事见召?”

这青年公子作揖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商周德道:“在下商周德,会稽人氏,阁下尊姓?”

这青年公子道:“家父董玄宰。”

商周德一愣,随即展颜道:“原来是董翰林的公子,久仰久仰。”

董玄宰便是董其昌,万历十七年己丑科二甲进士第一,授庶吉士、翰林院编修,工诗文、擅书画,才名动京师,入选皇长子朱常洛的讲官,其后起为山东副使、河南参政,皆未赴任,在松江华亭家乡闲居养望,书画越来越精,名气越来越大,就连朝鲜使臣来京城都要搜求董其昌的书画带回王京汉城——

这青年公子是董其昌次子董祖常,生员功名,也是慕山阴元宵灯景的盛名而来,却在龙山遇商澹然丽色非凡,身边那个胡婢也极有姿色,所以就想打听一下,看看是谁家女郎?

这个董祖常与人初次相见,第一句话往往便是“家父董玄宰”,这五个字很有效果,只要是士大夫、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爹董其昌大名的,此番在商周德面前说出来,也是立竿见影,商周德立即久仰久仰起来。

董祖常这才报自己名字:“晚生董祖常,尚未婚配,不知那位女郎是商先生何人,晚生甚是爱慕,思结秦晋之好。”其实董祖常有妻有妾,未曾婚配是一派胡言,先糊弄住再说。

商周德皱眉道:“那是舍妹,已与山阴张氏子弟有婚约。”

董祖常道:“有婚约亦无妨,晚生愿出十倍银钱相助解聘,请商先生玉成,家父亦感先生之德。”

商周德大为不悦,道路相逢就谈婚嫁已经是很无礼的事,这是轻看他商氏啊,把他商氏当作是蓬门小户人家吗,而且出口就让人解聘婚约,更是蛮横无理,十倍礼金,哼,我会稽商氏缺银子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利见大人

商周德淡淡道:“承蒙董公子抬爱,但我商氏也是诗礼冠缨之家,岂能做出悔婚之事。”拱拱手,转身便行。

董祖常忙道:“商先生留步,晚生还有话说。”

商周德耐着性子,回身听这董其昌儿子还有什么话说——

董祖常叉手道:“商先生见谅,晚生实在是有些冒昧,但这也是晚生爱慕令妹心切,情有可原对吧,奈何佳人已归沙咤利,晚生痛心疾首——”

商周德心道:“佳人已属沙咤利,这诗引用得毫不恰当,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董其昌诗文书画有盛名,怎么会有这样不通而且无礼的儿子,不会是假冒的吧?”

商周德也无心打假,说道:“董公子不必多说了,赏灯请自便。”

董祖常却又道:“商先生且慢,晚生再说一句,既然晚生与令妹无缘,那晚生也不敢多打扰,晚生只求商先生一件事,把那个胡婢卖给晚生。”

商周德没听明白,问:“什么?”

董祖常朝堕民少女穆真真一指:“就是那个胡婢,晚生喜那胡婢白皙有风味,这个商先生总要成全了吧,多少银子都好说。”这里不是松江府,得收敛一些,能要到那美婢也是不错。

晋人喜蓄胡婢,就是鲜卑族美女,穆真真的头发白日里并不让人觉得太异样,此时在这满山灯光照映下,丝丝缕缕泛起黄金般色泽,真是白种胡人美女了。

商周德气极反笑,这个董祖常前一刻还在说什么爱慕令妹、痛心疾首的话,转眼就要求买美婢穆真真,此人轻薄无行可想而知,压抑怒气,说道:“那不是我商氏的婢女,是山阴张氏的,也就是我未来妹婿家的婢女,你要买,就找他去。”心道:“让张原来对付这轻薄可恶的董公子吧。”

董祖常问:“就是先前在山道上遇见的那位青衿少年?”

商周德道:“正是。”

一边的武陵脸涨得通红,忍无可忍了,怒道:“不卖,我家少爷绝不卖人。”

董祖常喝道:“主人在这里说事,你这小奴才插什么嘴,讨打吗!”

商周德冷冷道:“董公子是不是过于嚣张跋扈了。”

董祖常既然不求商周德嫁妹了,那也就不用那么客气了,也冷笑道:“这就是诗礼冠缨之家,主人说话,家奴在一边跳窜咆哮?”

商周德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山阴知县、绍兴知府,还有按察司张分守都在那边阁子里饮酒,我与你去说个理。”

董祖常却问:“是杭州按察使张其廉张世伯吗?哈哈,张大人是家父好友,山阴灯会张世伯特意派了人告知家父,请家父来此赏灯,因路途颇远,天气未暖,家父不愿来,我就来了——商先生,还要到阁子里去找张分守说理吗?”洋洋得意地瞅着商周德,突然欺身过去,给了武陵一个耳光,说道:“我来替他主人教训教训他。”

武陵大哭起来。

穆真真急奔过来,问:“小武你怎么了?”一边怒视董祖常,她看到董祖常打武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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