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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119)

又想:“婴姿师妹要考秀才其实是可以的,早几年没发育时就去考,短裤保留,上面是平的,可以混过去,现在,呃——”

张原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再想就猥亵了,带着穆敬岩和武陵出了王老师家门,绕到东大池西岸往北走了两里多路,折而向西,很快就到了商氏大门前,商周德将他迎进正厅,笑道:“估摸着你这时应该要来了,我准备明日送嫂子和小兰、小徽去京师,原打算送到杭州就回来,可想想嫂子是女流,两个孩儿也幼小,虽有管家打点、婢仆服侍,但我还是不放心,便决定一直送到京城去,这往返总要三、四个月吧,让我欣慰的是昨日等到了你县试案首的佳音,甚好,我也正好去向大兄报喜。”

张原道:“那我明日再来相送。”向商周德说了他近日也要去松江之事,商周德问张原何时动身?张原道:“二十日一早动身,因为二月十九是澹然寿辰。”

商周德笑道:“介子有心,我都忘记小妹的生日了,闲生日,没人提醒,就没记起来。”

绍兴人把逢十以外的寿诞叫作闲生日,并不重视。

商周德让张原稍坐,他进去说些事,过了一会儿出来道:“我已向嫂子说过了,都等过了澹然生日再启程,嫂子她们这一去不知哪年才会回来,赶路也不争这几日。”

时近黄昏,商周德留饭,晚饭后商周德派船送张原主仆三人到山阴八士桥,这次张原并没有见到商澹然,也许是商周德考虑时辰已晚,未婚男女相见不雅——

张原在八士桥上岸时,看到明净夜空那轮硕大丰满的圆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觉得有点辜负这样的好月色,何时才能与澹然携手赏月呢?

……

二月十九商澹然生日,张原一早赶到商氏府第,见商氏大门前一片忙碌,两辆马车等在墙门边,那些商氏婢仆见张原来了,俱欢声道:“张公子来了,张公子来了,可以动身了。”

张原问去哪里?答曰今日杏花寺观音会,澹然大小姐是今日出生的,去杏花寺进香最是吉利。

张原笑道:“我母亲今日一早也去大善寺了,大善寺也有观音会。”

商周德走过来说道:“今日是观音诞嘛,很多寺庙都有观音会,论起来杏花寺只是个小庙,只因寺庙周围遍植杏树,这二月春暖,正是杏花怒放的时候,会稽士女纷纷前往踏青赏花,自然也要入寺烧香随喜,所以杏花寺二月观音会很有名。”

商澹然在两个婢女的陪伴下出来了,青莲色的春装裙裳上下一新,眉目如画,容色照人,在马车边向张原福了一福,晶亮的眸子含羞一瞥,然后上车去,景兰、景徽小姐妹也向张原福了一福,与澹然姑姑同车,傅氏、祁氏乘另一辆。

商周德问张原要不要乘藤轿,张原道:“步行正好观景,也不过三里路。”便跟在马车边快步而行,刚转到东大池西岸,却见码头边一艘乌篷船跳上一个少年,却是祁彪佳。

张原拱手笑道:“虎子贤弟也来了吗。”

祁彪佳见到张原略显尴尬,现在还是平辈相称,过两年等他与商景兰小姐订亲后他就要改口叫张原姑父,这可真是凭空矮一辈啊。

祁彪佳向张原还礼,又向商周德和堂姑祁氏等人见礼,便跟着一起去杏花寺,路上祁彪佳与张原说道:“介子兄,启东先生今日午后要离开山阴进京,介子兄不去相送吗?”

张原道:“启东先生也要进京吗,那是一定要去送的。”

祁彪佳道:“吏部有文书送到,任命刘先生为行人司司正,还有叶首辅的亲笔信,先生推托不得,只得应诏入京。”又道:“刘先生先要去无锡东林书院访友,然后再进京。”

张原道:“那好,我等下就赶过去,是在大善寺吗?”

祁彪佳道:“刘先生要从越王桥上过,你午后就在桥边等着就是了,我与你一起等。”

说着话,早到了杏花寺外,只见红红白白的杏花如云如锦,将一座小寺掩映得大有幽趣,香客如云,梵音阵阵,那些香客从寺中进香出来后就在花树下流连,大多是成双成对的,青年士女、乡村夫妇都有,江南百姓普遍认为观世音菩萨专主祈嗣生育,所以观音会来进香的香客很多都是来求子的,商周祚之妻傅氏因为即将进京与夫君相会,为求子嗣更是虔诚叩拜——

商澹然今日戴了宽沿帷帽,遮着缡纱,想必也是因为上次在龙山被孟浪之徒觊觎,这次才刻意掩饰容色,但在张原看来,这样的遮掩反倒是欲盖弥彰,商澹然的美并不在一张脸,她无处不美——

傅氏与祁氏叩拜之后,含笑招呼张原和商澹然也来拜菩萨,张原与商澹然便拜了,傅氏与祁氏四目交换,心里暗笑。

出了杏花寺,在花下流连观赏,这里的杏花颇有名品,有几株花杂五色,绚烂无比,张原看着花树下的商澹然,春风撩起她面纱一角,那明丽的容色更比花娇。

盘桓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回去,商周德当然要邀请张原和祁彪佳去府上赴宴,早已准备了的,张原请商二兄稍待,他到杏花寺附近的王思任家去问讯,那老门子说老爷还没从萧山回来,张原便没进去,与祁彪佳一道去商氏大宅赴宴,因为要赶来相送刘宗周,也只匆匆用了一些酒食,便与祁彪佳一路小跑来到府河上越王桥,等候刘宗周路过。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远远的见刘宗周先生骑着一头毛驴,身后跟着一个仆人,行李萧然,就这样上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静止的相片

张原素知刘宗周乐道安贫,今日一见还是大有感慨,二十年后,流寇、边患让崇祯帝焦头烂额,向群臣征求对策,刘宗周却认为这些都是刑名之术,国君应讲仁义,要慎独用贤,这些话在太平盛世讲讲可以,可天下已经大乱,你还怎么君子慎独,最后国破家亡,只有绝食——

穷途末路,崇祯帝还曾想重用泰西传教士汤若望推广制造火器,刘宗周坚决反对,认为汤若望是异端之根,火器无益于成败,大国之君所要坚持的还应是汤武周孔传承下来的仁义之道,所以说传统儒家到了刘宗周已经完全僵化,无法再吸收新的学术养分,刘宗周是传统意义上的最后一个大儒,与其后的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这三大具有启蒙意义的思想家形成巨大的分水岭——

但不管怎么说,刘宗周是个刚正不阿的儒者,他的学术思想依然具有价值,无奈不合时宜,最终他以死来捍卫自己的理念和纯洁,这比绝大多数人强——

此时,张原注视着这晚明最后一位大儒一驴一仆萧然而来,张原的表情少有的严肃,让身边的祁彪佳觉得有些奇怪,心想怎么回事,难道张介子想要和刘先生吵架?

刘启东在大善寺就与一班弟子们告别了,没想到在这越王桥上还等着两位,而且这两位都是他最看重的少年才俊,不禁面露微笑,下了驴,牵着缰绳走过去——

张原和祁彪佳赶紧见礼,张原道:“启东先生,小子听闻先生要离开山阴,甚是不舍,在此等候多时了。”

刘宗周打量着张原,说道:“数月不见,你是愈见俊拔了,呵呵,娶名门美眷、擢县试案首,汝今得意否?”

张原躬身道:“小子岂敢,启东先生教诲,无日或忘。”

刘宗周问:“不忘什么?”

张原道:“圣贤之学,有以济物。”

刘宗周凝视张原片刻,展颜道:“说得好,我今出仕,将以行义。”对祁彪佳道:“你以后可多与张原互相砥砺,增进学问。”

祁彪佳言语不多,应道:“是。”

刘宗周向二人拱拱手:“那就此别过了,三年后我若未贬谪出京,应该能见到你们两位来京参加会试。”骑上灰驴,“得得”过越王桥,却又回头扬声道:“张原,若科举有暇,可来无锡拜访景逸先生,对你日后或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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