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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134)

张原微笑道:“何须易占,钟公公在宫中多年,想必也知道皇帝与大臣们关于立储这国本之争争了二十多年,到底是谁胜了?”

钟太监恍然道:“你是说朝臣能逼迫福王出京就藩?”

张原含笑不言。

钟太监上上下下打量张原,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小小年纪为何识见这般老辣敏锐?”

张原道:“无他,好学深思而已。”

钟太监赞叹不已,却又道:“若明年福王果真出京就藩,咱家就服你,以后咱家对你言听计从。”

张原严肃道:“公公,这话是你我二人的密室私语,万万不能对他人说起,不然你我都是重罪。”

钟太监连连点头道:“这个咱家知道,咱家在宫中多年,若连这点利害都不知道的话也活不到现在。”

……

钟太监送张原出织造署已经是夜里亥时,钟太监依旧派马车送张原回运河埠口,十两一锭的银子共一百锭装在一个皮箱里一起搬上马车,还有两斤龙井茶和两坛宫廷御酒“寒潭春”——

钟太监与张原拱手道别,看着张原上车,直至马车驶远才转身回去,织造署的长随、仆役、门子见钟公公对这个少年书生这般礼遇都是惊奇不已,就是布政使、都指挥使、按察使这三司首脑钟公公都没有这么相送过!

……

到了运河埠口,张原下车,穆敬岩将那只皮箱搬取上船,七、八十斤的箱子对他这个黄须力士来说简直轻若鸿毛,武陵和陆大有也上岸来,帮着把两坛酒搬到船上去——

秦民屏从红头樟船上下来,正看到织造署的马车回去,向张原拱手道:“张公子,那钟公公可还有什么吩咐?”

张原道:“没什么事了,就是那生祠要抓紧,钟公公既然说了只让你们出银一千两,你们也不要多出,但一定要多向钟公公请示,不要擅作主张。”

秦民屏自是连连称是,当初邱太监勒索三千两,后来送去五千两邱太监不收,这次他们带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准备打点营救马千乘,不料在杭州遇到张原,只费了一千两银子就基本化解了这次危机,张原真乃他们石柱土民的福星!

与秦民屏在岸边相谈了一会儿,二人道别,张原上到三明瓦白篷船,将钟太监借给他的杭州织造署小勘合牌交给陆大有收好,路引也在陆大有那里,陆大有见多识广,喜道:“好,这是勘合牌啊,好极,好极,我们的船可以畅通无阻了,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担忧初七之前赶不到青浦了。”

这运河上颇多关卡,有税监关卡、有州县关卡,都要向过往客船、商船收税,往往一耽搁就是一个多时辰,有了这勘合牌,那就什么税都不用交,水路、陆路畅通无阻,这才是勘合牌最大的便利——

张原笑道:“明日一早就动身,争取初五日天黑前赶到,姐姐、姐夫想必都等得急了。”

张原让船娘备水沐浴,穆真真将少爷换下的衣物用一个竹篮装着到运河另一边的那条小溪去洗,说运河里的水不干净——

张原独自在舱室灯下看了几页《性理全书》,临摹了半篇祝枝山的《前赤壁赋》,忽听得极远处传来更鼓声,在静夜中显得空灵静妙,连响三声,停一会儿,再响三声——

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张原闭起眼睛,享受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幽趣,却又猛地站起身来:

“穆真真怎么还没回来,黑灯瞎火的她去洗衣不会掉到水里去了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袭胸

张原举着铁皮灯走出舱室,遥遥一照,四下里昏黑一片,流水沉沉,埠口河岸大大小小的船只静静如睡,只有岸上的酒家还有稀疏的灯火,张原心中着急,正要叫上穆敬岩一起去那边小溪察看,就听到不远处穆真真的声音欢喜道:“少爷,婢子回来了。”

张原松了口气,举着铁皮灯走到近岸船头,看着一个绰约的身影轻快地走过来,说道:“就两件衣服,怎么洗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掉到水里去了。”

“还有婢子自己的两件衣服——”穆真真感着少爷的关心,心里欢喜,挽着竹篮,轻盈走过踏板,跳上船头,带起的风把铁皮灯扑灭了,张原习惯了这一点灯火,灯一灭,眼前一黑,空着的右手下意识的就往前一伸,盲人探路嘛,就是这个姿势,张原眼睛盲了几个月,这动作很熟练——

穆真真眼疾手快,见少爷两眼茫然那手就直奔她胸部来了,若躲闪的话怕少爷踉跄跌跤,赶紧单手急缩,手掌竖起,护在胸前,少爷的手掌就与她的手掌撑贴在一起,好似高手拼掌力一般——

这堕民少女原本老茧粗糙的手掌因为泡久了水,也显得柔软起来,张原缩回手,笑道:“真真走路带风啊——这么黑的天你洗衣服看得到?”

穆真真籍着夜色掩盖羞容,答道:“还是有星光的,反正洗衣服不是认字,不用看得那么清楚——少爷,灯给婢子,婢子去接火。”放下竹篮,从少爷手里接过铁皮灯,走到船尾小篷舱,那里有养在炉子里的暗火。

穆真真点上灯,一手护着灯焰走到前舱,见少爷已经回舱里来了,便将铁皮灯放回舱壁,为少爷铺好被褥,冁然一笑,返身出去晾衣服,回来时见少爷已经睡下了,她便去吹熄了灯,坐到里铺,摸摸自己披垂的长发还有些湿,便用一方巾帕轻轻揉拭着,就听一边的少爷问道:“真真,你还到小溪去洗澡了?”

穆真真脸一红,低低的“嗯”了一声。

张原道:“以后就在舱室里洗,我和小武出去一下就行了,天还没热起来,你半夜跑到溪里洗浴,着凉生病了或者——怎么办?”

穆真真轻声道:“婢子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天气有些反常,去年冬天那么冷,而现在才是暮春三月的上旬,这夜里竟如初夏一般有些闷热。

……

三月初二早上,张原去秦良玉的红头樟船向秦氏姊弟道别,秦良玉惊讶道:“张公子现在就走吗?”

张原道:“即刻就走,再不动身就赶不到我姐夫的寿宴了。”

秦良玉道:“那小妇也不敢多叨扰,小妇也给张公子的姐夫备了一份寿诞贺礼,张公子万勿推却。”

张原知道拒绝不得,说道:“那就多谢了,不过在下有言在先,夫人的贺礼可不能超过我给家姐夫的贺礼,那样我就没面子了。”

秦良玉知道张原这是不肯收厚礼,只好问:“张公子给令姐夫备的是什么礼物?”

张原道:“就是纹银六两,还有绢布数匹。”

秦良玉道:“那小妇也这样备一份薄礼吧,还有一些土仪,无非果品、竹笋、蜂蜜。”又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张公子!”

张原微笑道:“为国效力,殊途同归,总还有相见之日,夫人保重。”

张原回到白篷船,几个土兵将礼物搬过船来,船工解缆,踏桨划楫,白篷船缓缓离岸,就见岸上自秦良玉以下数十名石柱土兵齐齐跪倒,秦良玉清亮的声音道:“拜别张公子,祝张公子一路顺风,金榜题名。”

张原跪倒还礼,待站起身时,白篷船已转向北行,看不到岸上的秦良玉等人了,只见舟楫往来,嘈杂不休,运河繁忙的一天又开始了——

张原负手立在船头,朝阳初升,春风拂面,操劳了几日的身心终于放松下来,暂留杭州的这十天收获不小,好比一局围棋,己方布局精妙,有暗伏的手段,棋势开阔,但现在依然要循序渐进,科举,科举才是他必走之路,嗯,钟太监还送了他一千两银子,这是一笔巨款了,该怎么用这些银子再生财呢?

“介子少爷——”

陆大有走到船头,立在张原身边,也是轻松愉快的样子,说道:“照这样的行程,不耽搁,初五日天黑前就能赶到青浦,小人离家时少奶奶嘱咐小人一定要照顾介子少爷平安到达,这一路行来,介子少爷处处有贵人照拂,何须小人照顾,只能领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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