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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160)

张汝霖也是大奇:“还有这样的事,这倒是结了一次善缘,土人难惹,但有恩必报,很好。”

张原道:“族孙在青浦还惹了一件事,把我姐夫的弟弟陆养芳告到县牢去了——”

张汝霖失笑,忙问:“怎么回事?”

张原便将水仙庙文会直至陆养芳派人想要诱劫穆真真之事说了,又将陆氏奴仆陈明叛逃到松江董氏的事也说了,张汝霖即道:“陆兆珅若想与董玄宰争执,只怕还要受挫折,陆养芳的事你也不必在意,是他无礼在先——”

张萼插嘴道:“依我说要先揍那陆养芳一顿。”看了一眼大父的脸色,赶紧闭嘴。

张汝霖叮嘱张原专心备考府试,那知府徐时进对张原想必是颇为不满的,那就更要以无可挑剔的制艺让徐时进无话可说,谅徐时进也不敢刻意打压。

又说了一会儿话,张原告辞,和张萼一起出北院,正遇婢女莲夏捧着一个细花小瓶,瓶里插着杨柳枝,张萼拦住道:“莲夏,你捧个杨柳瓶做什么,难不成想扮观音?”

莲夏有些畏怯道:“三公子,是大老爷吩咐婢子折柳枝插瓶的。”又向张原褔了一福道:“介子少爷回来了。”

张萼道:“介子想看看你身上的宝物还光芒耀眼否?”

婢女莲夏满面通红,捧着柳枝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张原一扯张萼的小臂:“走走,看眼镜匠去。”

张萼哈哈大笑,与张原经侧巷出了状元第,一边走一边问:“介子,你真没揍那陆养芳,董祖常你都揣了一脚?”

张原道:“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薄惩了两下。”

张萼道:“留什么情面啊,就要狠狠打,要像打那些杭州青手一般。”

张原岔开话题问:“三兄,你与祁虎子的堂姐订亲了没有?”

张萼道:“已下过小聘。”

张原笑道:“恭喜三兄。”

张萼翻白眼道:“有什么好恭喜的,乱了辈份,你是得意了。”

张原笑道:“弟哪敢。”

那三个眼镜匠住在状元第附近一栋民宅中,是张萼花了二十两银子赁下的,三个眼镜匠拖家带口总共十几口人都来了,看来是打算在绍兴安家,前院大厅就当作眼镜作坊了,坊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块,三个工匠正用器具打磨这些水玻璃,这三人都是杭州知名的眼镜工匠,一个擅长制作焚香镜,焚香镜就是凸透镜,可借日光点燃香火;一个擅长制作昏眼镜,就是老花眼镜;还有一个能制作近视镜,张萼把三种手艺的制镜匠人各请了一个来,这三人都还比较年轻,没超过三十岁——

张原先不说话,静静地看这三个匠人磨制镜片,又看了几件制成的焚香镜和近视镜,焚香镜先不说,仅就这近视镜来说,与张萼从澳门买得后来送给他的那副水晶眼镜相比明显逊色,倒不是手艺差,而是制镜所用的玻璃质地有些混浊,算不得全透明,这样制成的近视镜,戴着总是灰蒙蒙的,这样的近视镜也只能是聊胜于无——

院子一角有间耳房,那就是制作玻璃的场所,张原进去看了,匠人用朱砂、石英和石灰石混杂来制作玻璃,朱砂就是汞,但含有杂质,这年头也很难提炼纯净的水银,水银不纯净,制作出的玻璃自然也不纯净,这样的玻璃是没法作望远镜的——

张原让武陵跑回去把他的眼镜拿来,张原将那泰西国制作的水晶石眼镜给这三个匠人看,说道:“这是水晶石制作的,我闻南直隶海州也出产透明水晶石,质地比这些玻璃纯净,你们也用透明水晶石制作眼镜如何?”

三个镜匠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姓孙的镜匠道:“小人们没有尝试过,若公子要以水晶石做眼镜,那就要去海州选材,还要千里迢迢运回来,花费可不小。”

张萼道:“不要怕花钱,我张家有的是钱,就是要镜子好。”

张原问张萼:“三兄这次请镜匠、置器物、赁房产,花了多少银子了?”

张萼道:“总有四、五百两了,这些器物都是从杭州搬来的。”

张原道:“这个眼镜作坊算我与三兄合伙的,我也出银子五百两,尽早派人去海州挑选透明水晶石,运一船回来。”

张萼奇道:“介子,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张原笑道:“我挖到窖藏了。”

张萼道:“我知道了,是你姐姐的银子,青浦陆氏家财万贯。”

张原也不争辩,说道:“选材一定要好,晶莹通透的镜片谁人不喜,江南财主多,不愁卖不出去,要的是眼镜精良。”

制作眼镜是张原计划的第一步,先让镜匠熟练了磨镜技艺,然后再尝试制作望远镜,他只知道一些大致的原理,具体制作自然要靠镜匠去摸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将饮茶

张萼做事风风火火,一刻也等不得的,出了眼镜坊,就回状元第吩咐刘管家挑选两个曾经去过南直隶的家仆,连同一个镜匠,三个人带上五百两银子雇船前往海州采购水晶石,这五百两银子是张原出的。

午后,张原在书房练习小楷,履纯、履洁两个小孩儿嬉闹了一上午,这时被哄着睡午觉了,阳光微斜的天井四周安宁静谧,黄棠棣、白荼蘼芬芳暗吐,浮躁的心静下来,柔软的笔尖在铅山竹纸上书写,一个个蝇头小楷串串而出,字越小越见笔下的功夫——

穆真真走到门边叫了一声:“少爷。”

张原搁下笔问:“何事?”

穆真真道:“少爷若没什么吩咐的话,婢子和爹爹这就回三埭街了。”

张原道:“急什么,何典史说了的,四月中旬前不会招你爹爹听差——等我写完这页字,我还吩咐他有事。”

穆真真应道:“好,婢子这就让我爹爹等着。”

张原练了半个时辰的字,穆真真进来收拾笔墨,去青浦的这些天都是穆真真帮张原做这些事,这堕民少女非常细心,比如张原说过写过字的毛笔应立即清洗,清洗后不要把毛笔的水甩干,应悬于笔架让笔尖的水自然滴落、晾干,穆真真就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小丫头兔亭在门边探了一下脑袋,见真真姐在做这些事,她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这些日子兔亭的事情也不少,白骡雪精是她照料,西楼这边洒扫除尘也都是兔亭的事,还要给后园的茉莉、僧鞋菊这些花草浇水捉虫,今年她十一岁了,衣服也要自己洗——

张原洗净手,对穆真真道:“我先去和母亲商量一下,等下再来前院。”

张原来到南楼上,母亲吕氏和姐姐张若曦正促膝坐着说话,张原道:“母亲,儿子有事要禀知母亲。”

张母吕氏摇头道:“你就是事多,这一趟去青浦,路上又惹了那么多事,为娘听说杭州打行的人要打你,真是吃惊。”

张原道:“儿子不是有真真父女护着吗,安然无恙,姚讼棍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母吕氏道:“不管怎么说,你以后都要少惹事,安安心心读书,听到没有?”

张原应道:“儿子知道了。”心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这是与风波相抗啊,以后科举入仕若想有所作为,总还有种种冲突波折的,让母亲担心也是难免的事。”

张母吕氏问:“说吧,有什么事?”

张原道:“儿子想让穆真真先留在这边,明年儿子若能补了县学生员,再让真真的爹爹穆敬岩也留下,那时儿子可以免除两个人的赋役。”

张若曦含笑道:“真真服侍小原很细心的,小原也应该有个贴身婢女服侍了。”

张母吕氏沉吟了一下,对张原道:“你先下去一会儿,我和你姐姐商量商量。”

张原心道:“这多大的事啊,还要和姐姐商量。”依言下楼,在天井边等着。

张母吕氏从廊栏间隙望着楼下的儿子,问女儿张若曦道:“若曦,你弟弟这些日子是不是和真真——和真真——”一时不好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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