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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205)

王婴姿正与姐姐王静淑在下围棋,听说张原来了,看到那册集子,赶紧翻看,这里面有一半多的八股文是她批评的,张原作了一些补充——

素衣恬淡的王静淑指间拈着一颗黑子,静静看着妹妹王婴姿专心看那本时文集子,婴姿一边看一边笑,眼睛瞪得大大的……

张原在王老师家用了午饭,略坐一会儿,告辞出门去拜见商周德,已有两个月没看到商澹然了,很是想念,也送上绸缎等礼物,商周德对张原得罪了董其昌也颇担忧,不过事已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说了一会儿话,便道:“白马山菊园花开正好,你可要去赏玩?”

张原岂不知内兄心意,这是给他和商澹然见面的机会啊,当即欣然前往,在后园登舟,就见商澹然已经先在舱中,小婢云锦相伴,看着商澹然那晶亮醉人的眸子,张原心中喜悦,并肩而坐,执手问:“这些日子可曾想我?”

商澹然没想到张原开口就问这话,顿时俏脸飞霞,眸光盈盈如水——

张原大乐,他就是要看商澹然这含羞的样子,美不胜收啊。

小婢云锦代答道:“张公子,我家小姐天天念着你呢,蹴鞠时想、作画时想、睡梦里——”

“多嘴!”商澹然嗔道,把脸别向一边,手却被张原握着。

云锦“咯咯”笑道:“婢子是实话实说。”又问:“那张公子可想过我家小姐?”

张原道:“读书之暇,我爱游山玩水,西湖美景赏之不尽,每看到好景致,我就想起澹然,要是她能与我同游一起看这美景可有多好。”握在手里的商澹然柔软的手一紧,反握了他一下。

船娘划动小船向两里外的白马山而去,东大池的水流不浅不溢,绍兴今年的旱涝灾害过去了,似乎一切都在好起来。

……

冬月初一,张原母亲吕氏五十寿诞,商周德与妻子祁氏登门祝寿,商澹然绣了一幅百寿图献给张母吕氏,西张的张岱母亲陶氏和张萼母亲王氏也过来为张母吕氏祝寿,张原家热闹了三日,唯一的遗憾就是张原之父张瑞阳不能回来——

秦民屏初三日启程回川东石柱,陆韬十六日辞别妻儿回青浦,雪花细碎,陆韬主仆三人在八士桥头上船,四岁的履洁问爹爹去哪里?陆韬道:“爹爹回青浦祖父那里,明年再来接小洁回去可好?”

履洁赶忙摇头:“我不回去,外祖母家好,我不回去,爹爹也不要回去,咱们都在这边才好。”

履纯赶紧也说:“我也不回去。”

张若曦笑道:“我母亲太宠小孩子了,他们两个在这里玩得如鱼得水呢。”低头问履纯、履洁道:“那娘亲随你们爹爹回青浦,你们两个留在这边陪伴外祖母可好?”

两兄弟赶紧摇头不肯,母亲去哪里他们就跟去哪里。

……

已见寒梅发,复闻啼鸟声。晨起视春草,畏向阶前生——

这个冬天,张原闭门读书,每日作一篇八股文、三日作一篇古文,从不间断,临摹书法,练拳健身,看雪落雪融,寒梅绽放后是阶前春草萌芽,万历四十二年的春天到了,今年的山阴元宵灯景没有去年那么热闹,挂出来的大都是去年的旧灯,而像龙山放灯那样的豪举也不可能年年举行,受灾的民众熬过这个艰难的冬天也很不容易,哪有心情张灯结彩庆祝?

但对山阴县四千多童生来说,万历四十二年即甲寅年是改变他们命运之年,四千多名童生要争本县八十个附学生员的名额,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当然,这四千多童生有的年老体衰、有的另谋了职业、有的远在他乡,按往年经验,届时估计会有两千多名童生应试——

二月初八,山阴县儒学和各社学都贴出公告,同时县上也派人通知各里甲,让广大童生知晓提学官将于四月初六按临绍兴府,绍兴府的县纲已排好,所谓县纲就是考试先后次序,绍兴府文风鼎盛,参加道试的八县童生约有一万二千余人,比去年府试还要多,要分五场来考,山阴和会稽是大县,一县一场,山阴排第一,四月初八考,会稽第二,初九日考,其余是上虞和余姚两县合为一场,初十日考,诸暨、萧山两县合为一场,十一日考,新昌和嵊县合为一场,十二日考——

提学官三年内要按临各府考两次,对绍兴府来说,一次就是今年的道试,另一次就是明年初的科考,科考的对象是一府生员,考试成绩分三等,考取一、二等的生员就取得了参加八月乡试的资格,第三等的不能参加乡试,所以说并非只要是生员就能参加乡试的,这之前有个预考。

对于张原来说,补县学生员是确定无疑的,他现在要努力的就是力争绍兴府道试案首,也就是小三元,浙江省有十一府,十一府就有十一个道试案首,所以道试案首和府试案首基本类似,但要从县试、府试到道试一路考来都是案首,虽不如大三元那般百年一见,也是很少有的,而且道试案首直接成为廪生,廪生是第一等生员,有定额限制,像山阴这样的大县,生员近千,廪生也只有六十人,由县上供给每日廪膳、并免除家中二丁差役——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送师南浦

“绍兴府山阴县正堂侯之翰,奉学宪举行科考,为此票给该童知悉:于点名时执票领卷,该童张原持有宪据,如无卷票者不准入场。各宜遵照,毋得自误。该童曾祖元廷、先祖汝直、父瑞阳。业师王思任、里邻张瑞友、互结祁彪佳。认保张岱、派保周墨农——万历四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日给——此票交给认保张岱收存,临领卷备查,无此票者不得领卷,毋得自误。”

这是道试试卷结票,三月二十八日,张原由大兄张岱和周墨农陪同在县衙门礼房交了去年府试的结票,在领来的道试的空白卷子封面上填写本人姓名、年龄、籍贯和祖宗三代履历,这填好卷头的试卷县衙门礼房要当场收回,由县礼房统一上交府衙吏房,四月初八开考时凭道试试卷结票将此试卷领回入场——

一道来领结票的还有祁彪佳,祁彪佳的廪保也是张岱和周墨农,今年十三岁的神童祁彪佳这一年来读书作文格外刻苦,他与商景兰有了口头上的婚约,成了张原的晚辈了,争强好胜的祁虎子憋着劲要在道试上压张原一头,夺这道试案首,他还特意买了一册张原的时文集子揣摩比较,这集子是苏州拂水山房社刻印的,雕版精致,纸张精良,据说在松江府卖出去了几千册,比绍兴这边还卖得红火,祁彪佳细读了张原的二百篇制艺,虽然佩服,却不气馁——

出了县衙,张岱和周墨农就将结票交由张原、祁彪佳自己收存,他们怕弄丢了,那可就误了张原、祁彪佳的大事了,所以按规定结票要由廪保收存,实际上都交由考生自己保管。

祁彪佳收好了结票,向张原等人拱手道别,带着两个仆人回城外澹生堂读书去了。

张原请大兄张岱和周墨农去府学宫茶楼饮茶,张岱这次是特意从杭州赶回来的,二月初张岱去了杭州,在南屏山下居然草堂听黄寓庸先生讲学。

在茶楼下遇到张萼,便一起上楼饮茶,茶博士烹了上等松萝茶呈上,晚明等级制度崩坏,茶保称博士、剃头匠称待诏,寻常百姓一旦发了财就起造大屋,重檐兽脊、金碧辉煌,好似官衙,逾规逾制,不过已没有人管了,管不过来,官府控制力已大为削弱——

周墨农品了两口茶,感叹道:“方才县衙门礼房的小吏说今年参加道试的山阴童生就有两千六百人,为历科之冠,两千六百人取八十个,若从儒童算起已经是百里挑一了,我们山阴的秀才太难考。”

张原道:“我们这边读书人多,秀才难考、举人更难考,据前辈说到了会试,反而好考,若不是南北分卷录取,各省皆有定额,依我看每科三百多名进士绝大多数都会是浙江、南直隶和江西三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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