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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242)

汪大锤心里大骂:“你这狗官好狠,老子耐打也不能这么打啊,一来就杖四十,老子屁股要开花。”

两个衙役过来按倒汪大锤,执水火棍重击汪大锤后臀,棍肉相击,声音响亮,打到二十下,裈裤破裂,臀肉见血,四十杖打完,血肉模糊。

黄国鼎喝道:“汪大锤,从实招来,你是受谁唆使,欺骗范秀才去了哪里,以致范秀才受伤中暑?”

汪大锤稍稍扭动了一下屁股,心知衙役手下留情,这四十杖看似响亮,其实只是表皮受伤,当即咬定道:“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府尊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是这么几句话。”

黄国鼎冷笑道:“你当本府不敢杖毙你吗,你再不招,立毙杖下。”

汪大锤叫道:“小人冤枉,小人没有半句虚言,小人冤枉啊。”

黄国鼎喝道:“还敢叫屈,再杖二十。”

水火棍此起彼落,又“啪啪”地打起来,夹杂着汪大锤的叫痛声,很有点严刑逼供的气氛。

张岱低声道:“介子,董氏安排了这么个顶缸不怕死的,这就难办了。”

张原冷笑一声,说道:“这杖责很有讲究,照这样打,三百杖都杖毙不了他,而要实实在在打,六十杖可以打死人。”

张萼也听说过衙门差役打人收了钱财就轻打之事,怒道:“这行刑的差人得了董氏的银钱啊!”就待发作,张原止住道:“三兄莫急,再等一会儿。”

二十杖打完,汪大锤好似奄奄一息,但就是死咬住范秀才是与他去蒲柳街的路上中暑的,与董氏毫无干系——

黄国鼎显得很无奈的样子,对范母冯氏道:“范老夫人,这光棍死不开口,再打下去就真打死了,不如先押回府衙,再细细审问,老夫人以为如何?”

范母冯氏毕竟是妇道人家,当此情境也不知该如何坚持了,转头寻看张原,想让张原帮她拿主意——

张原上前叉手道:“启禀府尊,有人证将到,请府尊稍待。”

黄国鼎眉头微皱,不知这张原有何人证,张原很难对付啊。

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有人叫道:“来了,来了,让一让,让一让。”黑压压的人群分开一条道,两个健仆用竹床抬着一个老妇人来了,这老妇左眼长着萝卜花(即白内障),只右眼能视物,拍着竹床叫道:“大锤,大锤,你作了什么孽,你为什么要替别人顶罪,害死了范相公,这是死罪你知道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弃子

趴在地上受杖的汪大锤大叫:“娘——娘——”挣扎着要爬起来,四个差役用水火棍分别戳住他双肩和腰眼,汪大锤空有一身蛮力却动弹不得,只扭着脖颈斜着眼睛使劲向后寻看——

这汪大锤幼年丧父,少年时就和一些市井光棍厮混,打架斗殴、诈人钱物、为非作歹,是华亭县城三生桥一带的祸害,不过汪大锤有个好处,就是比较孝顺,在外面凶神恶煞,在家里还肯听老娘的话,老娘卧病他端屎端尿也会侍候,但也仅限于此,比如老娘叫他学一份正当手艺谋生那他是不会听的,他厮混惯了,循规蹈矩就本分人做不来——

那瞎了一只眼的老妇见儿子趴在那里屁股皮开肉绽,哭叫道:“大锤,你这个傻子,董家人是要你抵命啊,害死了人家范相公,你以为挨几下打就没事了,相公们都和我说了,你要么是绞死,要么是充军,你要是没了,老娘我眼睛半瞎的可怎么办?你给董家人顶罪是得了人家钱物是吧,你这傻子,你也不想想,你人要是没了,老娘有银子也保不住啊,还不被那些泼皮抢去——”

这下子汪大锤急了,叫道:“谁敢,谁敢抢我汪大锤老娘的银子,我活劈了他。”

张萼看到翁元升正低声教汪大锤的老娘说话,笑道:“汪大锤,你自己死狗一般还恐吓得了谁,你老娘来这里时,华亭百姓听说这是打行汪大锤的老娘,都唾骂她,若不是我们拦住,你老娘都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了,以后你关在牢里,别人欺负你老娘,你能奈何?”

汪大锤怒吼一声,着地一滚,爬起身来,两个差役双棍一叉,要拦住他,汪大锤疯虎一般,猛冲过去,将两个差役推倒在地,一路挤搡开人群,跑到竹床边,单膝跪下抱着他老娘的腿叫了声:“娘”,脑袋转来转去,怒视众人,恶声恶气道:“谁敢欺负我汪大锤老娘,我杀他全家!”

“啪”的一声,汪大锤脸上挨了一巴掌,他老娘骂他道:“你这个孽障,还敢这么凶霸霸,你要杀头充军的知不知道啊你这个傻子,你娘左边眼睛瞎了,右眼也雾蒙蒙的,早晚也得瞎,我一个瞎婆子还依靠谁,还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里。”说着用头使劲撞竹床边沿的粗竹筒——

汪大锤慌忙将老娘抱住,叫道:“娘,儿不敢了,儿不敢了。”

一边的翁元升道:“汪大娘,汪大锤一时糊涂,替人顶罪,只要他向府尊认错,说出实情,就会从轻发落,决不至于杀头充军。”

汪大锤道:“董二公子也担保我不会重判的,也就挨些棍子。”

这汪大锤脑子不大好使,自己说话就露馅了,几个差役上前要来捉汪大锤回去,却被张萼等人拦住,张萼道:“你们几个差人,也得了董祖常不少银子吧,诸位看看,这挨了六十杖的人还能活蹦乱跳,你们这棍子是用来赶苍蝇蚊虫的吧。”

周围民众讥笑、谩骂声一片。

张原走了过来,穆真真如影随形,张原道:“汪大锤,你看看董氏大宅,大门紧闭,这么多愤怒的民众围堵,董氏父子吓得不敢出来,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你以为挨这不轻不重的几十杖就没事了,范氏家眷和这么多民众饶得过你?”

张萼大声道:“汪大锤,象棋知道吗,丢卒保车,在围棋就是弃子,你被董祖常弃了,懂吗?”

汪大锤的老母亲皱巴巴的老脸又是汗又是泪,哀求道:“几位相公,我儿虽是顽劣,但绝不会害人性命的,他是受了董家人的骗——”

张原道:“百善孝为先,汪大锤,看在你孝顺老娘的份上,我要帮你一把,至少不会让你老母亲受到伤害,但你要去把实情向府尊和通判大人一一说明。”

张原绝不是恐吓汪大锤,董氏大宅外民怨沸腾,众目睽睽,汪大锤想这么挨几杖就蒙混过去是绝无可能的,愤怒的民众一旦感到官府不能秉公办案,在这种群情汹汹的氛围下就会替天行道,到时混乱将无法控制,汪大锤自然是首当其冲,当场打死都有可能,其母必受连累——

汪大锤老母使劲推她儿子:“大锤,快去呀,快去把事情向官老爷说清楚。”

汪大锤道:“娘,董二公子许了儿子一百两银子——”

张萼哈哈大笑,对数丈外的黄国鼎高声道:“府尊大人听到没有,董祖常给了汪大锤一百两银子,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怒骂声,纷纷叫着:“揪出董祖常,董祖常偿命!”

黄国鼎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的黄汗,甚是气恼,既恼董祖常安排了这么个蠢人顶缸,又恼张原坏事,这让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张原、蒋士翘几位诸生和汪大锤一起过来了,汪大锤直挺挺一跪,大声道:“府尊大人,小人愿说出实情——”

黄国鼎冷笑道:“你这光棍,满嘴谎言,谁知道你前后说的那次是实情!”

张原道:“府尊大人是不是认为对董氏有利的才是实情?”

黄国鼎怒道:“张原,不要以为你有一顶头巾,本府就不敢惩治你,你这是咆哮公堂、诬蔑官长!”

这个黄国鼎是摆明了要包庇董氏,张原也就不那么温文尔雅了,大声道:“黄知府,这是大明朝的天下,大明律在上,一切有律法约束,你是一府长官,却也不能一手遮天,你如此明目张胆包庇董氏,就不怕御史、言官弹劾吗,松江府若不能为范生伸冤,我等诸生就去南直隶刑部、按察司联名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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