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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256)

张若曦笑吟吟看着自己这个弟弟,自信、从容,言谈间有极强的感染力,她相信弟弟能做到,却说:“小原,你才十七岁,又是组文社又是立书局的,会不会影响学业啊?”

张原微笑道:“岂敢荒废学业,弟过两天就动身去南京国子监苦读了,这些事主要还是石香兄操持,还有,现在陆氏已无外患,盛美号丝绸棉布商行应该尽快开张了。”

张若曦一听“盛美号”三个字,容光焕发道:“这些天我留心了一下松江各地的特产,下砂镇的刺绣,金山卫的纺纱,朱泾镇与枫泾镇的染布,三林塘的织标布,周浦镇则是米市远近闻名,以盐业著称的是新场、大团、八团、行头等镇,其余袜店、鞋店、染坊、牙行、商贾等数不胜数,但大都局促于当地,如我们盛美号这般要开到苏州、杭州、南京这样的大商号是绝无仅有——”

张原笑道:“姐姐也是个好高骛远的,盛美号还没影呢,谈何绝无仅有。”

张若曦半羞半恼道:“小原你看着,不出三年,盛美号必闻名江南。”

张原笑道:“我信我信,姐姐一向能干,姐夫有姐姐这个贤内助,盛美号必财源滚滚,我也要参股盛美号。”

张若曦笑问:“你出得起多少银子?”

张原道:“能出多少,就要看华亭董氏给我准备了一份什么大礼——”

穆敬岩找来一根铁钎,将十只木箱上的铜锁都撬掉,便退了出去。

张原先打开一只木箱,银光耀眼,箱子里都是一锭一锭上好的纹银,里面有五层木架,每层木架叠放二十锭银,都是二十两一锭的银,五层就是两千两,这样的银箱就有六只,共计纹银一万二千两,张原知道晚明的士绅富户喜欢囤积金银,很多银子一进入这些大户就被熔成大锭收藏以便留存子孙,不再进入流通渠道,这样就造成市面白银短缺,严重影响商品经济的发展,这华亭董氏匆忙间就能收聚到近一万五千两白银要带走,可见豪富,董氏还有大量的田产、商铺、游船,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不及其家产的十分之一吧——

箱子一共十只,张原又打开一只,这回是金光耀眼,竟是满满一箱金锭,十两一锭,有八十锭,也就是一千六百两黄金,晚明时金银兑换比率大约是一比八,这一千六百两黄金就值一万三千两白银——

张原这时也难淡定,屏住呼吸,又打开一只木箱,这箱子里全是玉器,都用厚软的棉布包裹着,张原取出几件看了,紫玉杯一对、玉珊瑚瓶一对、玉花羽觞一只、玉佛二尊,箱子里还有不少玉器,张原也无暇一一点看,让穆真真将取出来的这些玉杯、玉瓶重新包裹放回箱子里,他又打开第八只箱子,这箱子里是金器,有金飞鱼壶、金螭耳圆杯、金凤穿花盘等等金制器皿,还有不少珠宝首饰,估计也有上千两金子——

第九、第十只箱子较轻,应该不是金银玉器,打开一只,书籍落落大满,皆是珍贵古籍,宋版《风俗通》二卷、宋版《景德传灯录》一部共六卷、宋版《潜虚衍义》四卷、宋版《春秋或问》五卷……

除了宋版珍本,另有不少元版的书籍,如元版的《中庸聚说》、《朱子成书》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手抄本——

张原知道这些宋版、元版的书有多么珍贵,尤其是到了后世,历经战乱,宋版书、元版书寥若晨星,存世的都是孤本,所以这些书籍和玉器他一定要好好保存留给后世,文化的传承有时比生命更重要——

第十只箱子里面也是书籍和一些珍贵文具,未央宫瓦砚、苏东坡的天成砚、白玉砚等等,还有一个花梨木盒子,抽开盖子一看,却是厚厚一叠田契、房契,略一检看,发现陆氏的六百亩桑林田契就放在最上层……

第二百三十七章 花瓶

张若曦取过这厚厚一叠田契、房契翻看,发现其中有不少契书没有原主人的背书,说道:“董氏的这些契证应该有不少是叛奴投靠得来的,也有的是巧取豪夺所得,很多都是不合律法的。”

张原道:“姐夫家的六百亩桑林契还是到县户房补办为好,这些契证我先留着,以后应该还能派上用场的。”

张若曦忽道:“咦,还有卖身的奴契。”

张原忙道:“看看有没有姓宗的奴契。”从姐姐手里分过一叠,一张张翻看,看到一张署名宗老本的卖男契书,纸张发黄,显然有些年头了,契书写道:

“三林塘宗老本,今亲生男宗禄,乳名懒囝,年十三,为因家贫,日食无借,情愿托中引到华亭董生员讳其昌府中为奴,得银七两八钱,立契之日,一并交足,本男即听银主抚养成人,与伊婚娶,终身使用,倘有不虞,系即己命。本男系亲生,并无来历不明等事,今欲有凭,立文契并本男手印为照——万历五年二月十九日宗老本(押)、中见人汪龟寿(押)。”

一叠文契翻遍,除了这张宗老本卖儿的文契,其他没看到有姓宗的卖身契,张原吩咐武陵去外院询问宗翼善的父名,不移时,武陵来回话,说宗翼善父名宗禄——

张原对姐姐、姐夫道:“宗翼善是家奴生子,本身没有卖身契,这更好办,我必为宗翼善谋一个出身。”

……

房间里这十只打开的木箱金灿灿、白花花、珠光宝气,这只是华亭董氏家财的一小部分,除掉金器、玉器、首饰和书籍古玩不算,单是这金锭银锭就值三万两白银,华亭董氏一向悭吝,地方赈灾从来不肯出钱,有一回是陈眉公首倡,董其昌看在陈眉公面子上,勉强拿出两幅字画卖了八十两银子作赈灾银——

崇祯末年,李自成攻破大同、威胁京畿,崇祯下令放弃宁远,调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入卫京师,调兵就需要筹饷,但皇宫内库和户部太仓银都已拿不出钱,无奈之下崇祯帝下旨按官爵高低捐助饷银,但只有几个太监捐了一些银子,绝大多数官员都如铁公鸡一毛不拔,阁臣魏德藻只捐了五百两,陈演更是哭穷表白自己清廉,无银可捐,可后来农民军攻下北京,魏德藻抢先投诚,陈演更是献银四万两,很多原先一毛不拔的官员在农民军的拷打下,被逼拿出的银子动辄就是几万两,可见大明朝并不是没有钱,钱在贪官污吏手中——

象董其昌这样的恶霸劣绅一旦遭遇鼎革,想必也是和魏德藻、陈演辈差不多的,在哪朝做官不都是一样,何必忠于一姓,晚明士绅这种心态很普遍,只要保住自家性命和财物,国家兴亡、百姓死活不干他事,这与泰州学派主张“明哲保身”而产生的享乐主义思潮有一定的关联——

而张原既知历史大势,有救国之志,那么就必须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庞大财力,当下道:“姐姐、姐夫,这盛美号我是否可以合资参股,我出一万两?”

张若曦看着丈夫陆韬,陆韬道:“若无介子,我陆氏这次已经一败涂地了,这家产就是给介子一半也是应该的——”

张原忙道:“姐夫你别这么说,我帮助姐姐姐夫难道不应该吗!”

陆韬道:“别的就不说了,这盛美号我陆氏与张氏各占一半,一万两银子你也不要出,单你上次说的经商妙计就值万金。”

张原道:“这绝不行,参股的银子必须出,不然姐夫在陆伯父那里也不好交待。”

张若曦轻笑道:“就让小原出这一股吧,俗语有云,亲兄弟明算账嘛。”

陆韬想想这也好,陆氏自去年以来陷于董氏的骚扰,蚕桑纺织损失很大,要筹办盛美商号的话还真有点银钱不敷,便道:“那好,我明日禀明父亲,与介子订一份契约,以后盛美商号为陆氏和张氏共有。”

陆韬是很端谨的人,所以要立契约,张原也觉得立契约最好,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而是要延续到子孙后代的,契约关系比单凭感情来维系更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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