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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41)

张萼撇嘴道:“那还不是一样,你去求学不就是学八股吗,难道求他教你下棋!”

张原懒得和张萼多扯,问:“昨日喇唬一案可有消息?”

张萼道:“不知道,能柱在那候着,等下我派人去问问。”

张萼做事没有长性,今天兴致勃勃,也许明天就兴味索然了,张原提醒道:“三兄你也别老对启东先生耿耿于怀,可恨的是姚讼棍,可打听到他的什么私恶没有?”

张萼挠头道:“我忘了,我这就去问,看那些下人打听到什么没有。”

一边的福儿小声道:“我家公子这两日忙着议亲呢——”

“多嘴。”张萼大喝一声,福儿赶紧闭嘴。

张原笑道:“谁家女郎这等好福气,要嫁给挥金如土的张郎?”

张萼很无奈地道:“我娘急着要我娶妻,说娶妻后就能收住我野马之心,找什么三姑六婆四处为我说媒,访得会稽商氏的女郎年龄适合,会稽商氏也是世家大族,与我山阴张氏算得门当户对,可这商氏家人要了我的庚帖去,却并不送其女郎的庚贴回来,说是要先看看我的人品,我的人品不是尽人皆知的吗,穷奢极欲秦始皇啊。”

张原大笑,心道:“你倒还有点自知之明。”说道:“想必是耳听为虚,要眼见为实。”

张萼点头道:“对极,那商氏家人就是说要先看看我再定,我满大街的走,哪里看不到我,非要指定在哪里见,我是任人挑拣的剩菜吗,哼,决不去。”

张原道:“婚姻大事,还是去吧,试试姻缘。”

不料张萼道:“要不介子你代我去相亲,你还没有我生得俊美,那商氏家人若能看中你,那我自然更不在话下。”

张萼虽是个行事荒唐的草包,但模样确有几分英俊,张汝霖的几个孙子论容貌还得算张萼第一,但张原显然不认为自己比张萼生得难看,佯怒道:“三兄,你欺人太甚。”

张萼笑道:“也不会亏待你,据说会稽商氏有三位正值妙龄的女郎,一姑二姪,你我兄弟各娶一个,剩一个没人要,哭去,哈哈。”

张萼难得说几句正经话,专扯这些没名堂的事,张原道:“三兄,你忙你的去吧,我要听书了,以后还得请你每日安排清客为我读书。”

张萼道:“我也不忙什么事,读书不急,我们先下一局棋玩玩?”

张原拒绝道:“你又下不过我,你还是找别人多练练去。”

张萼不满地“哼”了一声,走了,过了大约一刻时,范珍和吴庭两位清客联袂登门,听说介子少爷还要人读书给他听,西张门下清客个个踊跃,左右无事,来挣五钱银子也不错。

闲话不说,开始读书,春秋三传已读完,开始读《周礼》,张原用曾国藩读书法,一本书没读完绝不读另一本,读一本是一本,当然是清客们读,他听,他现在很享受这种学习法,用耳朵听不但节省精神,而且记得更牢。

范珍、吴庭二人轮流读书一个半时辰,然后由吴庭指导张原练习书法,依旧是颜真卿的麻姑碑大字,吴庭说此碑至少应临摹半年后方可改习小楷,这是基础,跨越不得,又赞介子少爷笔力大进,年底便可改习小楷。

傍晚时范、吴二人刚离去,健仆能柱过来了,向张原报知喇唬案情,说山阴十虎抓了九虎,只走脱了一虎,这些喇唬一收监,就有不少曾受其欺压的本县民众上县衙控诉喇唬之罪,估计流放充军是免不了的。

此后数日,张原都是在家听书、练字,足不出户,到了月底二十九这一天上午,应门的大石头跑进来说:“少爷少爷,有个黄胡子的大个子要见少爷。”

张原一听就知道来的是三埭街的穆敬岩,这黄须力士应该是病好了来谢恩的,便先让武陵去迎穆敬岩进来,他随后来到前厅相见。

穆真真也来了,这几日她天天在大善寺广场卖橘子,却总遇不到张家少爷,前日壮起胆向那个最年幼的学生询问张原张少爷为何没来读书?得到的回答是先生没收留——

穆敬岩一见张原出来,便即跪倒,穆真真自然也跟着跪,穆敬岩道:“张少爷再造之恩,小人犬马难报。”

张原赶紧上前拉穆敬岩起来,这黄须大汉今日形神与那天是迥然两样,虽然神态依旧谦卑,但一跪、一立这简单的动作就显利落矫健,一站起来比张原高一个头。

张原让穆氏父女二人坐下说话,父女二人不肯坐,正这时,忽然来了一个县学署的门子,说学署孙教谕要见张原,请张原即刻去学署相见。

大明朝府、州、县都设有学署和学官,府学设教授一人,州学设州正一人,县学设教谕一人,县学的教谕掌本县文庙祭祀,本县的童生、生员都归教谕管,有些生员不惧县尊却怕教谕,应该是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张原现在连童生都不是,社学也没去读了,按理说这县署教谕也管他不着,这孙教谕传他何事?

张原请穆敬岩父女在这里等着,他去去就回。

第四十六章 敢出豪言惊上座

山阴县学署建在县城西北的卧龙山下,东侧是学宫,西侧是儒学,学宫就是文庙,内有大成殿,是祭祀孔子之处,进门处有一半月形的泮池,新进学的生员进入学宫祭拜孔子就要从泮池小桥上通过,所以入学也称入泮,隆庆以后,新补的生员游泮,方巾襕衫,意气风发,插金花,乘白马,前有彩旗,后张黄盖,这样的风光那可是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

张原在学宫棂星门外朝里面张望了一下,那学署门子便唤道:“是这边,往这边来。”

在学宫棂星门的西侧就是儒学门,张原跟着那门子从儒学门进到一个大院,再从仪门进去,又是一个四合大院,正北是儒学正堂,也称明伦堂,是教谕给县学诸生讲学之所,东面为致道斋,西面为育英斋,那门子趋至致道斋门外,禀道:“教谕老爷,张原传至。”回头示意张原进去。

张原一撩袍裾,步入致道斋,抬头却见刘宗周和一个形容干瘪好似老山参一般的老儒并肩坐在那里,心念一动:“今天是二十九,是单日,刘宗周应该在大善寺授徒讲课啊,怎么来学署了,还把我叫来意欲何为?”

干瘪老儒想必就是孙教谕了,张原作揖道:“学生张原见过教谕大人,见过启东先生。”

刘宗周点点头,那孙教谕咳嗽一声,开口道:“张原,你可是打算明年参加县试和府试?”

张原隐隐感到不妙,答道:“学生是有这个打算,所以近来勤学苦读,不敢懈怠。”

孙教谕问:“你可曾入过社学?”

张原回答:“未曾入社学,学生全靠自学。”

果然不出张原所料,这孙教谕说道:“既未入社学,八股文也不会作,明年考不得,你年龄尚幼,莫要拔苗助长,还是过三年再考吧,那时底蕴也深沉些,可望县、府、道三试连捷,你意下如何?”

张原怒气暗生,心道:“好你个刘宗周,你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你自以为是为我好是吧,好心也会做坏事的懂不懂,若只看后果,腐儒和奸臣也差不了许多——”

说刘宗周是腐儒显然是偏激了,但这时张原实在有些气急,朗声道:“教谕大人又没考过学生,怎么就认定学生底蕴不足,不会作八股时艺?”

孙教谕被张原这么一问,自然而然就侧头看了刘宗周一眼,刘宗周道:“张原,你不会八股制艺这话是我说的。”

张原道:“昨日不会不等于今日不会,今日不会不等于明日不会。”

孙教谕听得笑了起来,对刘宗周道:“启东先生,你这学生傲气十足啊。”看来刘宗周是铁了心要收张原为弟子了,所以孙教谕才会对刘宗周说“你这学生”——

刘宗周也笑了笑,说道:“如此说来,你已学会八股章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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