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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463)

王微想到澹然的分娩,后悔没有早得知这个小手婆婆,不然就可以雇佣上跟着张若曦一道去山阴,现在都已是三月初八了,不知还能不能在澹然分娩之前赶上?

既然知道有这么个小手婆婆,王微总不能不做点什么,不然的话,万一澹然分娩不顺,那她会内疚终生,所以尽管知道很有可能赶不上澹然的分娩,王微还是决定尽一份力——

王微当即去小教场请那小手婆婆去山阴接生,小手婆婆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银子,说来回要两、三个月,这要耽误她多少事,王微现在也精明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与小手婆婆说好,赶上了接生就给一百两,没赶上就六十两,先预付十两——

三月初十,王微安排好了商铺诸事,带着小手婆婆搭民信局的快船去杭州,随行的是姚叔、蕙湘和薛童,那船老大说一路顺利的话,二十天就能赶到杭州,王微请船老大尽快赶路,以二十天为期,早一日到她就多付五两银子,船老大自是喜出望外,命船工日夜兼程,只用了十六天就到了杭州运河埠口。

王微没有去杭州盛美商号歇夜,连夜搭乘去山阴的夜航船,夜航船上乘客谈天说地,王微听说了张原的族兄张岱和族叔张联芳都春闱榜上有名,山阴张氏一科三进士,风水大发啊——

三月二十八日一早,王微一行五人在山阴县城的八士桥头上岸,还没到东张,就听人说张解元的妻子商氏难产,已经痛了一天一夜,四、五个稳婆侍候,有一个还是从杭州请来的,可就是生不下来,只怕有危险了——

王微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商澹然真的是难产,喜的是终于赶上了,对身边的小手婆婆道:“陈婆婆,这回要拜托你了。”

这小手婆婆年过六十,眼睛清亮,小小的个子行动麻利,挽着个长条药箱,王微要替她拿她拒绝,说道:“赶上了就好,老身也多挣四十两银子。”

此时解元牌坊内,上至张瑞阳、吕氏二老,下至婢仆门童,一个个惶惶然面无人色,王微带着小手婆婆进门,向二老略一说明情况,眼泪汪汪的张母吕氏急忙道:“快带陈婆婆去,快!”

王微领着小手婆婆上到西楼二楼,听得卧房内传来商澹然痛楚的呻吟,还没看到人,单听这呻吟声,小手婆婆就点头道:“还好,还好,产妇还有劲,体质不弱。”

进到卧房,只见螺钿大床上,一个稳婆从后抱着商澹然的腰,床边还围着四个稳婆和几个婢女,张若曦坐在床边拉着商澹然的手不断鼓励澹然要挺住——

小手婆婆一进来就喝命床边的稳婆和其他人都出去,只留床上那个抱腰的稳婆相助,把门关上。

王微和兔亭搀着张母吕氏立在楼廊上,张母吕氏《白衣大士咒》念了一遍又一遍,张若曦不安地走来走去,往楼下看,老父张瑞阳在天井边翘首望,宗翼善和伊亭夫妇、还有澹然之兄商周德也在下面焦急地等待——

时光难熬啊,在外等待的亲人们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大约过了两刻时,终于听得房内“哇”的一声嘹亮啼哭,门还没开,那小手婆婆就已经骄傲地报告:“母子平安——”

张母吕氏和张若曦顿时泪流满面,张若曦向楼下的老父报喜道:“生下来了,母子平安。”

喜讯迅速传开,阖宅欢庆,先前的惶惶然只眨眼间就无影无踪,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

小手婆婆洗净了手开门出来了,向张母吕氏施礼道:“恭喜恭喜,贵府添丁了。”

张母吕氏现在没来得及品味添丁的喜悦,只要生下来就好,待进到房中看到一个红通通的婴儿躺在澹然身边,正大声啼哭,张母吕氏这才缓过劲来,高兴得又掉眼泪,不住夸奖澹然争气——

……

三日后,小手婆婆由姚叔护送离开山阴回南京,除了得到一百两银子的酬金外,张母吕氏还送了好些礼物给小手婆婆,真心感激啊,若澹然分娩有个三长两短,那家里人对张原中进士都不会有什么喜悦之情了,山阴刘知县六日前就已派人来报喜说张原高中丙辰科会试第六名——

商澹然身体恢复得很快,小婴儿也很健康,转眼就是四月十六日,这日午前,绍兴知府徐时进亲自领一班鼓乐吹吹打打来到东张解元牌坊前,张原殿试状元的报喜文书传到绍兴了,两根朱漆大旗杆很快竖起,状元牌坊即刻开建——

第三百七十九章 秘密与挽留

商澹然辛苦分娩之日,远在四千里外的张原正在京城朝阳门外与落第归乡的友人依依惜别,帆影远去后,留下来的十位翰社进士就在附近酒楼饮酒聚谈,他们这十人相聚的日子也不会长,因为下月初一,张原和文震孟就要进入翰林院从事史书纂修、诰敕起草以及经筵侍讲诸事务;倪元璐和张岱这两位庶吉士也在翰林院,不过庶吉士还不能算是翰林,庶吉士在翰林院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由翰林院、詹事府中学问渊博、官高资深者负责教导他们,学习期限一般为三年,然后进行考核,优者升为翰林院编修、检讨,次者出为给事中、御史,谓之散馆,就是说学成毕业了,庶吉士仕途升迁要比一般进士顺利,而且有成为大学士入阁辅政的希望,时人目之为“储相”,一般外放的进士最多也就四品知府到顶——

而洪承畴、黄尊素、阮大铖、许观吉、孙际可、夏启昌六人在授官外放之前,先要分配至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等衙门学习律令、熟悉政务,以及历练处理实际事务的能力,这叫进士观政,就是实习,为期三个月,所以张原、文震孟、张岱、倪元璐四人今后两年还能聚在一起,而洪承畴六人三个月后就要各任一方,只能通过书信联系了——

午后申时初,张原回到东四牌楼内兄商周祚的四合院,一进垂花仪门,就见景徽站在西厢房台阶上,双手别在背后,笑容可掬,脆声道:“小姑父,猜猜又有什么喜事?”小景徽因为叫“张公子哥哥”被母亲傅氏训斥过几次,现在终于改口了。

张原听到“喜事”二字心就“怦”的一跳,随即又明白这不可能,虽然预计澹然是这几日分娩,但要等到喜信传来,至少要一个半月之后,说道:“是不是你小姑姑写信来了?”

“猜中了。”

景徽双足一蹦,就从三尺高的台阶上跳下来,背在身后的手一扬,有一叠信,是澹然写给兄嫂、景兰、景微和张原的信,还有张原之父张瑞阳写给张原的一封信——

景徽喜孜孜道:“小姑姑真好,专门给我写了一封信,没和姐姐的信放在一起。”说着把信封亮给张原看,上面写着“商景徽收”呢。

张原笑,从景徽手里抽出父亲张瑞阳和澹然给他的信,却听景徽问:“小姑父是先看小姑姑的信呢,还是先看张老先生的信?”

张原含笑问:“这先后有区别吗?”

“当然有。”景徽笑眯眯道:“先看张老先生的信是孝,先看我小姑姑的信是爱,张公子哥哥——”,说漏嘴了,赶忙改口道:“小姑父该怎么选择呢?”

张原笑道:“小徽这么一说,吓得我信都不敢拆了,小徽教我,该如何选择,才能够又孝顺又有爱呢?”

景徽眨着晶亮的眸子道:“我有一两全其美之策,我帮你看小姑姑的信,念给你听,你呢,自顾拆张老先生的信看。”

张原大笑,曲指在景徽婴儿肥的脸颊轻轻一弹,问道:“你就是想看你小姑姑写给我的信对吧?”

景徽赶紧点头,笑眯了眼。

张原道:“不行,我说过了,不得看他人私信,各人有各人的秘密,知道吗。”

景徽“噢”的一声,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忽闪忽闪着,粉嫩的小脸微微泛红,小姑娘有些害羞了,因为“秘密”两个字让她想起六岁时在会稽白马山亭子里对张原说的话,她那时说要和小姑姑一样嫁给张公子哥哥呢,这是她心底的秘密,张公子哥哥答应了她不对任何人说的,张公子哥哥果然很守信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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