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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51)

武陵涨红了脸,叫道:“少爷——”这是想让少爷露一手。

和这么个小姑娘斗气,有意思吗,张原瞪了武陵一眼,向阁子里的两位年幼的小姐和四仆妇点点头,说道:“打扰了。”转身出了岛阁,正要拾级而下,却听那个景徽小姐用她那花蕊一般的声音道:“张家公子哥哥,那蒙目棋是怎么下的呢?”

张原止步回头,就见那老年仆妇牵着景徽小姐的手走到阁子边,老年仆妇皱着笑脸道:“张公子在这里多游玩一下不碍事的,教我家小姐下一局棋吧。”

老年仆妇说话时,她腿边那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景徽就仰着脸看着张原,眼睛若点漆,乌黑又莹澈,睫毛忽闪忽闪,粉嫩的脸颊还挂着泪痕,梳着小丫髻,后垂色丝辫发,穿着绸制的淡花小褙子,脚上是小绣鞋,极是惹人怜爱。

张原便道:“那好,就下一局,你们两个谁与我对局?”

景徽道:“你和我姐姐下吧,打败她,为我报仇。”说这话时,还捏着两个小粉拳。

那大一些的景兰看着张原道:“下就下,我又有何惧哉!”

张原忍不住笑,这小姑娘说话真好玩,喜欢掉文,便走到棋枰边,麻利地收拾好残子,问:“谁先行?”

景兰道:“当然是你了,你是帮小徽下的,小徽与我对弈我从来都是让她先行。”

张原也懒得多说,摆好对角座子,便执白棋先行挂角。

景兰一拂额前刘海,说道:“张公子眼睛睁得这么大,这可不是蒙目棋。”

这小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张原微笑道:“这局赢了我,才能见识我的蒙目棋。”

张原下棋时,身高不满三尺的景徽就站在张原身边,张原每下一步棋,小姑娘就先看姐姐的脸色,若姐姐皱眉了,她就眉开眼笑,姐姐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小姑娘心里乐开了花,就侧头看张原,张原会冲她笑一笑,小姑娘也笑,轻声赞道:“张家公子哥哥棋下得真好。”

景兰被张原攻杀得疲于招架,百忙之中冲妹妹“哼”道:“你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就知道姐姐要输了。”景徽笑得很得意。

小姑娘景兰的棋力其实还不错,大约有张原授五、六个子的水平,可现在非但不让子,还是张原先行,这棋当然没法下,若不是张原手下留情,盘上的黑子会被提得剩不了几颗。

未至终盘,景兰知道自己输定了,小脸涨得通红,叫道:“不服不服,再来再来。”

张原哪还肯再陪她再来,安慰道:“景小姐棋力很好的,再练一段时日,我肯定下不过你,我还有事,再见再见。”

景兰通红着小脸,很不甘心,却又不能拖着张原不让走,说道:“你也没多强,你肯定下不过我姑姑。”

小姑娘惹不起,叔叔姑姑都搬出来了,张原甘拜下风道:“是是,肯定下不过。”向那个可爱的景徽摆摆手:“我走了。”

却见这小姑娘很认真地问:“张家公子哥哥,你说的景小姐是谁呀?”

景徽这么一提,景兰也回过神来了,说道:“他以为我们姐妹姓景呢,方才梁妈不是叫了我们的名字吗。”

张原“哦”的一声道:“抱歉,那么可以请教两位小姐贵姓吗?”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一起矜持起来,不肯说,小景徽笑眯眯的。

那个老年仆妇梁妈笑道:“张公子,我家小姐就是姓商。”

张原看了武陵一眼,武陵目瞪口呆,想必是在想难道西张三公子来相亲的就是这两个商氏女郎,这也太小了吧。

下了阁子往岛岸走去时,武陵向少爷说了自己的疑问,张原道:“不可能,那大的也不过十岁,相什么亲,估计是她们的姑姑。”

武陵道:“姑姑那又太老了。”

张原笑道:“有比侄女还小的姑姑呢。”

武陵也笑,道:“可又没看到她们的姑姑。”

张原道:“想必是去看我三兄去了。”心里对那个商景徽印象颇深,这么美丽可爱的小姑娘真是少见。

走到泊船的岛岸,却见又有一艘乌篷船正缓缓靠过来,一个健壮的仆妇率先跳上岸,系好缆绳,随后便有一个年轻女郎脚步轻捷地步上岸来,这女郎梳着三小髻,戴金钗珠头巾,穿着湖绿色的窄袖褙子,脚上是平底绣花鞋,不大也不小。

这女郎一上岸就很快活地说了一声:“好极,总算脱身了。”轻舒双臂,踮起足尖,似要舞蹈一般,却猛然看到张原主仆,吃了一惊,那张俏脸眼见就绯红起来。

而张原也是吃了一惊,眼前这女郎就好似阁子里的那个商景徽突然长大了十岁!

第五十七章 及时雨

这梳着三小髻作闺女装束的女郎进退不得,上岛阁的路被张原主仆二人挡着,退回乌篷船当然不肯,张原呢,让路上船又不舍,因为这女郎实在太美,美得让人担心一转背就会再也见不到了,所以也就这样站着,很有点狭路相逢的意思。

“喂,哪里来的狂生,在这里拦路!”

一个高亢的嗓门陡然叫了起来,张原没被吓着,那女郎倒是娇躯一颤,回头含嗔道:“周船妈,声音轻些。”

那健壮仆妇憨憨一笑,看着十步外的张原道:“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狂生呢,却是个毛头少年。”

张原本来是想学《西厢记》张生那样自报家门“小生姓张名原字介子,绍兴府山阴县人也,今年十五岁,六月十九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却被这船妇一句“毛头少年”给说蔫了,嗯,他才十五岁,确实是毛头少年,哪能称小生。

又有两个婢女从乌篷船里出来,好奇地看着张原主仆,小奚奴武陵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看,低声道:“少爷,我们走吧。”

张原“哦”的一声,几步闪到一边,让出路来,要等对方过了他再上船离开,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嘛,其实呢——

那女郎却是踯躅不前,似乎担心从张原身边走过会有什么不测的意外,稍一迟疑,开口道:“请问一下,上面阁子可有人?”声音如花蕊在春风中吐露芬芳。

张原还未及答话,商景兰的声音从石径上传来:“小姑姑回来了,可把我和小徽等急了,小徽今日又哭了。”

“没有,小徽没有哭,小姑姑我没有哭,我乐着呢。”商景徽断然否认,并抛下一串笑声为证,好似天女散花。

随着笑声,商景兰、商景徽两姐妹一前一后蹦蹦跳跳下来了,后面跟着梁妈几个仆妇,叫着:“小姐小姐走慢些,小心脚下。”

商景兰跑下来见到张原,赶忙对那女郎道:“小姑姑,就是他,就是他。”

张原无奈,这是什么话,好像他犯了什么大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似的,不过这话倒像是他想对自己说的:“没错,就是她,没见到时不知道是谁,见到时往日迷惑就豁然贯通,嗯,没错,就是她——”

商景徽也跑下来了,见到张原,满脸欢喜,对那女郎道:“小姑姑小姑姑,是他,是他。”还向张原甜甜叫了一声:“张公子哥哥好。”这才跑到那女郎身边,与姐姐商景兰一左一右拉着女郎的手,好似一块美玉缀着两串明珠。

这美玉一般的女郎便是这小姐妹的姑姑商澹然,商澹然听到小姐妹这个“就是他就是他”,那个“是他是他”地指认,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不明白这少年对小姐妹做了什么,不过看小徽那笑靥如花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事,正待弯腰询问——

四个仆妇下来了,那梁妈健步过来,冲商澹然使个眼色,声音低低地道:“大小姐,就是他。”

商澹然秀眉微蹙,问:“怎么?”

梁妈背着身子,手朝肩后一指,低声道:“这就是张家的公子。”

商澹然愣了一下,随即冁然而笑,侧过身子,轻声道:“不是他,那人我见过了,是个恶俗纨绔,我从松涛亭外过时,那人还在亭子里呵斥奴仆,大叫大嚷,全不顾体统,山阴张氏子弟,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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