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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537)

袁朝年前脚刚走,张岱带着李蔻儿登门了,张岱道:“蔻儿说多日不见微姑,甚是想念,央我带她来这边。”

袅袅婷婷的李蔻儿从张岱身后转出来向张原行礼,张原便唤小婢蕙湘领李蔻儿进去,他与大兄在门厅品茶闲谈,午后天气阴晦,年前想必还有一场大雪,兄弟二人一边烤火,一边说些家长里短,张岱说他父亲张耀芳在京中住不惯,只是素芝大约正月里会分娩,张耀芳要等着看素芝生的是儿还是女,若是孙儿那他会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若是孙女,满月后就要走离京还乡,先到泰州张联芳处盘桓数日再回山阴——

张原笑道:“尔弢叔重男轻女啊。”问:“大兄妻妾还和睦否?”

张岱摇头苦笑:“谈不上和睦,刘氏整日板着个脸装道学,我不爱看到她,我父亲责备了我两次,可我就是不想去她房里。”

张原道:“你专宠李蔻儿也不行,这是给李蔻儿树敌,李蔻儿的日子反而难过。”

张岱喟然道:“介子说得是,看你妻妾和美,羡煞我也。”

张原道:“明年盛美商号在北京开张,让李蔻儿和王微一起管理商铺,大兄可别舍不得。”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三兄燕客上次托尔弢叔捎来的翰社镜坊的那些眼镜都还存放在大兄那里吧,这些日子我忙于准备辩论,无暇顾及,这时才想起来,哪日搬到灯市街翰社书铺卖掉去,银子要回流啊。”

老仆符成进来禀道:“少爷,有位姓秦的大人求见少爷,说是从四川石柱宣抚司来的——”

“啊。”张原腾地站起身,喜道:“秦民屏秦兄吗,他也来京了。”大步迎出四合院的金柱大门,只见大门外寒风中立着五个人,前三后二,后面两个是缠着头巾的土兵,前面三人左边那个身高体壮的大汉正是秦民屏,右边的是其外甥马祥麟,这十三岁少年身高五尺余,雄壮如狮,但中间那人英姿飒爽张原一时没认出是谁,就听这人爽朗一笑,抱拳施礼道:“张公子,杭州一别,忽忽四载,公子之德,未亡人秦氏没齿难忘。”说着,就在门前行跪拜大礼,秦民屏和马祥麟也赶紧跪下——

原来是已故石柱土司马千乘的夫人秦良玉,穿着官员便服,张原一时没认出来,赶紧跪拜还礼,惊喜道:“原来是秦将军,几时到京的?秦兄,马贤侄,快请入寒舍说话。”

秦民屏这时才笑着上前与张原握手,打量着张原道:“张公子现在是状元公、翰林官了,不会瞧不起我们边远土人吧。”

张原道:“秦兄竟说这样的话,等下罚酒十杯。”

秦民屏哈哈大笑,对秦良玉道:“姐姐,张公子还和以前一般和气,没有因为身居清贵要职就看不起我们土人。”

谁能想到杭州运河边遇到的那个少年书生短短四年就能金殿夺魁成为状元呢,秦良玉含着笑,与弟弟秦民屏、儿子马祥麟二人跟着张原进到门厅,张岱也迎出来秦民屏见礼,去年四月张原结婚,秦民屏与外甥马祥麟从数千里外的川中大山赶来山阴贺喜,所以张岱识得秦民屏,同座寒暄,上茶叙话,秦良玉虽是女流,但如今继任丈夫的四品宣抚司官职,与张原、张岱揖让交谈,落落大方且隐含威严——

秦良玉这次入京是向朝廷进贡,大明会典规定诸番国及四夷土官人等,或三年一朝,或每年朝贡,因为马千乘入狱、病死,石柱土司已有四年没有入京进贡,秦良玉前年继任宣抚使,控制了石柱土司各方势力,政权稳固了,今年便亲自来京朝贡,以示对朝廷的忠诚,她九月初从石柱启程,要赶在元旦前抵达京城,参加礼部的新年朝拜大典——

两个土兵抬着礼箱进来,张原道:“秦将军,我现在不敢收礼,很多官员都盯着我,请一定体谅。”

秦良玉微笑道:“岂敢陷张修撰于不义,这里面是我石柱土司的银杏果、香菇、板栗、蜂蜜这些不值钱的土物,张修撰一定要收下。”

张原笑道:“那就多谢了。”

秦良玉又道:“听闻张修撰喜得贵子,不知能不能抱出来让我看看?”

张原道:“那秦将军随我进内院看吧。”

脸有稚气但身量比张原还高的马祥麟道:“小侄也想看看世叔的儿子。”

张原笑道:“那就抱出来,也让秦兄看看。”命人进去传话,不一会,周妈抱着小鸿渐来了,云锦跟着。

小鸿渐刚吃了奶,奶香袭人,望着堂堂四品宣抚使秦良玉嘻嘻直笑,一点也不怕生人,秦良玉抱着这粉雕玉琢的孩儿极是喜爱,叹道:“没有准备得礼物,又怕张修撰又不肯收。”

马祥麟把项上的银圈摘下来:“阿娘,我长大了,这个长命富贵银圈送给世叔的小公子吧。”

秦良玉道:“好。”就把银项圈戴在小鸿渐的脖颈上,小鸿渐笑纳。

张原命厨下多备些酒菜,他要留秦氏一行五人用晚餐,大兄张岱作陪,席间问起川中诸土司情况,秦良玉说自播州之乱平定后,云、贵、川一带基本太平,只永宁宣抚司奢崇明桀骜,但有石柱白杆兵在,奢崇明也不敢擅动,今年奢崇明托人来提亲,想把其女许配给马祥麟,被秦良玉以儿子年幼婉拒——

张原知道这个奢崇明,是川中永宁宣抚使,练得一支勇猛善战的彝兵,奢崇明野心勃勃,欲割据西南,自立为王,天启初年辽东战况激烈,朝廷征调土司兵马北上救急,秦良玉的白杆兵火速先行,奢崇明却趁调兵之机袭击重庆,扰乱西南,给正在全力对付努尔哈赤的大明朝廷造成了极大压力——

如何能让这样的历史按原来的轨迹进行,先知的优势必须在这里体现,张原道:“秦将军忠义,乃朝廷在西南的定海神针——”

秦良玉连称“不敢当,不敢当”,张原请她多留意奢崇明动向,又说东虏猖獗,报效国家的时日不远了,秦良玉慨然道:“朝廷有命,我石柱土民定当负弩前驱,报效国家。”秦良玉这样说决非空话套话,她是以一生来诠释“忠义”二字的,这样的人永远值得敬重。

傍晚时分,朔风凛冽,看这天色今冬的第三场雪今夜就会落下来,李蔻儿抱着暖炉从内院出来,准备与张岱回泡子河畔,李蔻儿已经在内院用过饭。

秦良玉起身道:“京城有宵禁,我们也要赶回会同馆,待新年再来拜见张修撰吧。”

张原道:“秦将军住会同馆吗,离此不远,我送你们去。”

秦民屏道:“我们住在南馆,毗邻的是朝鲜使臣,那些朝鲜人自命儒雅似乎挺看不起我等土人。”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朝鲜蛮子杀人案

张原见秦民屏有不忿之色,便劝导道:“大明两京十三省,无论河洛还是川陕,无论汉人还是土人,都是同宗同文的炎黄子孙,同属于大中华,朝鲜虽然倾慕我中华文化,总是外邦小国,小家子气难免,秦兄不必与那些外邦陪臣一般见识。”

秦民屏大笑道:“张公子说话总是这般谦和悦耳,每回见到张公子,令人神清气爽。”

秦良玉道:“张公子如今是清贵翰林,还是称呼张修撰为敬。”

张原笑道:“我与秦兄是布衣之交,这种交情弥足珍贵,为官之后,各种利益纠结,很难再交到这样纯粹的朋友,秦兄以前都是称呼我为贤弟,为何现在反而生分了。”

秦民屏大喜,对秦良玉道:“阿姐,张贤弟不是那种富贵骄人者,想当年,萍水相逢,就为我们石柱土人的事奔走,解除了我们的心头大患,又何曾有半点居恩骄矜之色。”

秦良玉展颜道:“说得是,大明朝有张修撰这样的贤人,也是我石柱土人之福。”

张岱的车夫在厅前唤道:“大少爷,车子在门前等着了。”

张原送大兄张岱和李蔻儿出门,看着马车驶去,又送秦良玉五人回会同馆,秦民屏道:“贤弟不必送了,这大冷天北风呼啸的,京城真是冷得紧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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