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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599)

张儒绅认为张原给伤亡军户的银子太多,这是慷他人之慨,不是从建奴那里得了很多金银吗,抚恤银为何不从那里面出,张儒绅心下不快,面上陪笑道:“张大人,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小人该如何向鲁公公说明?”

张原道:“到了广宁,我自会向鲁公公分说”。

那十二名锦衣卫的尸首因为中途遥远,暂时无法运回北京,只有以棺木盛殓,寄放在普慈寺,普慈寺原主持戒勉已罚作苦役,新主持是从广宁来的。

在连山关,张原与穆敬岩和陈千户几人仔细检查了那些建奴的遗物,首领扈尔汗是连环锁子甲,头盔是绸布加棉花,外裹铁皮,贯以铜钉,极为坚韧,若非大力贯刺,寻常刀剑难伤——

熟知建州故事的朝鲜书状官金中清说道:“时值盛暑,这队建州长甲军只披了一层护甲,而据在下所知,奴尔哈赤正式征战时,麾下骑兵往往披三重护甲,重达八十斤,不畏箭矢和火器。”

一边的客光先连连点头,陈千户却不以为然,张原没多说什么,只让陈千户把这十三名建奴骑兵的佩戴的盔甲、军械和所受的伤一一详细记录,他要带到广宁去。

六月十八日一早,使团一行在陈千户的一百名火枪手和一百名步弓手的护卫下离开连山关,六日后抵达广宁城,辽东总兵张承胤、都指挥使韩原善、镇守太监鲁淮,还有刚从抚顺巡视归来的辽东巡抚李维翰都已得到连山关陈千户急报的军情,这日都到城外来迎接张原和朝鲜使团一行——

朝鲜政变之事比陈千户的急报还早了三日传至广宁,巡抚李维翰很是恼怒,对镇守太监鲁淮道:“废立之事,二百年来所未有者,一朝传闻,岂不骇异!”

鲁太监道:“张状元在朝鲜那边,知事并悉,待张状元回来再作定夺。”

所以张原一到广宁,立即与朝鲜奏请使禹烟一道向李维翰汇报朝鲜拨乱反正之事,李维翰听说仁穆王大妃有奏章给万历皇帝,沉吟半晌,问禹烟:“朝鲜还安定否?”

禹烟道:“反正之日,市不易肆,朝野晏然,此为张、阮两位天使亲见。”

张原道:“光海君与建州奴酋交通,忘恩背德,拨乱反正之事乃朝鲜大小臣民不谋而同,仁穆王大妃令绫阳君权署国事,待禀明皇帝后再行册封。”

李维翰看了禹烟呈上的申文,又听张原如此说,便道:“那就由张修撰回京向皇帝和礼部解释吧,只要朝鲜国不乱就好。”

张原又向李维翰详细说了凤凰山遇袭之事,并呈上陈千户的详细申文——

事关重大,李维翰把都指挥使韩原善、总兵张承胤和镇守太监鲁淮一并请到巡抚衙门听取张原的汇报,并告诉张原前日叆阳卫有军文送到广宁,报知有一队山东商人在叆阳卫被洗劫,死伤十余人,这想必就是遭扈尔汗抢劫的商队。

张原就把从建奴包裹里缴获的金银财物编制清单如数交给巡抚衙门,请巡抚衙门将这些财物交还给那支遇劫的商队,张原此举让某些锦衣卫心有不满,这些锦衣卫认为这是他们的战利品,应该分发给他们,他们何曾想到出使朝鲜会经受生死考验——

范通事探知随行锦衣卫的怨言,便向张原禀报,次日上午张原与副千户甄紫丹长谈了半个多时辰,锦衣卫其他人由甄紫丹去解释,大明锦衣卫难道是和建奴一般的强盗习性吗,这是大明子民的财物,不是建奴的财物,当然应该还给那伙山东商人,反正该说的道理都说了,若还有人不服那就由得他们不服,强行压制就行,张原自知不可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这日傍晚镇守太监鲁淮专请张原赴宴,鲁太监比较势利,只看得上张原,连副使阮大铖都不请,一见面,鲁太监就让人抬上两箱银子,皮笑肉不笑道:“张先生,杂家上回说过,杂家送给张先生的礼物先暂存在这里,待张先生归来时一并带回京中——这是一千两银子,张先生笑纳。”

张原作揖道:“张原在连山关已经预支了鲁公公的礼物,何敢再受公公厚礼。”便把抚恤军户之事说了。

鲁太监早已从张儒绅口里得知详情,却没想到张原会说是预支礼物,忙道:“杂家知道这件事,张先生是以杂家的名义抚恤那些死伤的军户,那些银子就算是杂家出的,这一千两银子张先生一定要收下。”

张原推辞不得,便道:“张原就代那些战死的锦衣卫家属谢鲁公公恩赏。”

鲁太监见张原不贪不吝,说话也顺耳中听,就命人再取三百两银子作为锦衣卫伤亡的抚恤。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先知的苦闷

出乎阮大铖、甄紫丹等人预料的是:辽东巡抚李维翰和都指挥使韩原善并不认为使团随行锦衣卫和连山关火枪手击毙包括扈尔汗在内的建奴十三骑是大功一件,反而忧心忡忡,李维翰很清楚作为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汗在奴尔哈赤心目中的地位,扈尔汗死在大明地界,奴尔哈赤岂肯干休,更何况张原还抓了奴尔哈赤最得力的文官纳兰巴克什!

——今年年初始,李维翰巡视辽东边墙东线,从鸭绿江畔的定远右卫至汉、蒙、满交界的开原城,再经由抚顺、清河回到广宁,历时三个月、行程一千六百余里,对辽东各卫的军备进行全面巡察,辽东边军将领善于弄虚作假、贪饷冒功,所以李维翰不可能完全了解辽东边备的实情,但只要不是又聋又瞎昏愦过度的,对辽东军备的败坏总还是心里有点数,李维翰从抚顺游击李永芳和清河参将邹储贤那里了解到八旗军的骁勇善战,这些年辽东边军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争,不比奴尔哈赤四处征讨兼并女真诸部,所以李永芳和邹储贤请求李维翰增兵抚顺与清河二城以提防奴酋,李维翰表示回广宁后会与韩指挥和张总兵商议适当增兵,但严令李永芳和邹储贤等边将要安分守己不得向建州轻启衅端,并举去年清河城游击冯有功为例,冯有功为给军士修营房,放纵军民越界采木,造成五十余名百姓被女真人杀害,最终虽有女真人偿命,但冯有功也被免职,所以要守好边界,不要惹事——

李维翰奏闻朝廷是奴尔哈赤已将杀害汉民的凶手在抚顺城下处死,但现在张原又把元凶扈尔汗的首级带回,这让李维翰颇为尴尬,而且他也担心奴尔哈赤借机发难,若辽东战事一起,他这个巡抚就要焦头烂额了,李维翰年过六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平安安两年后回京做他的都御史,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起争端,这就是李维翰对张原在朝鲜的作为和击杀扈尔汗不满的原因,虽然李维翰明知扈尔汗闯入大明地界是为了抢劫,但还是对韩原善、张承胤和鲁太监说这都是张原惹下的大祸,若不是张原拘捕杀戳纳兰巴克什一行,也不会有扈尔汗的报复,如今酿成己方十二个锦衣卫死亡和建州侍卫大臣扈尔汗死亡的大事,这该如何收场?

象李维翰这种只顾自身前程不管国家危亡的官员大有人在,张原对此是有清醒认识的,他明显感觉到李维翰对他及使团上下的冷淡,他未对阮大铖等人明说,但料想李维翰是认为他们惹了麻烦——

甄紫丹命手下校尉查访此中缘由,很快锦衣卫就查明了原委,甄紫丹得知李维翰是因为他们击毙了扈尔汗而担心奴尔哈赤报复,不禁大怒,当即来报知张原,怒气冲冲道:“李巡抚对我等浴血奋战击毙扈尔汗不满,认为我等应该束手任凭建贼杀戳和劫掠,这样才是息事宁人!”

阮大铖也很愤怒,说道:“一向听闻李维翰懦弱,却没想到这般无耻,不抚慰我等,却同情建奴。”

张原道:“李巡抚倒不是同情建奴,而是畏惧建奴,生怕战事一起,他督战不力会论罪,他以为忍让就能打消奴尔哈赤的野心,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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