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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65)

张原停下脚步看流水沉思时,武陵和石双父子也站住等候,三个人都是笑呵呵的,武陵在向小石头问白骡雪精的事,得知白骡一直留在张原家这边,武陵更是快活了,说道:“那你今日怎么不把白骡牵来,让少爷骑着回去啊。”

小石头挠头道:“这个我没想到,雪精也不让我牵它,我哥也不行,只有兔亭和真真姐可以。”

武陵道:“我也可以,我有黄胡子。”

小石头道:“小武哥,我戴了那花脸面具的,还是不行。”

武陵笑道:“你太矮小了,怎么也扮不像。”

有一艘狭长的龙首船“咚咚”地敲着鼓从越王桥下划过,张原探着头看,问一边的石双:“石叔,端午节早过了,怎么还划龙船?”

石双道:“明日是海龙王生日,要祭拜,海龙王庙不就在那边吗,咱们方才走过的。”

张原道:“那是钱肃王祠。”

石双道:“钱肃王就是海龙王,会稽人都这么叫,海龙王庙会极热闹的。”

张原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们走吧。”

过了府河,绕过市门阁,从玉虚观和双义庙之间穿过,前面便是绍兴府学宫,转过府学宫,小奚奴武陵眼尖,叫道:“少爷,太太在门前等着呢。”

张原赶紧加快脚步,率先赶到竹篱门前,笑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张母吕氏眉花眼笑:“估摸着你们就要回来了。”却又把儿子左看右看,说道:“我儿好像清瘦了一些,是不是先生家的饭菜我儿不爱吃?”

张原笑道:“先生家的饭菜很合儿子胃口,儿子每餐都吃几大碗花白米饭,母亲再看看,儿子哪里瘦了?”

张母吕氏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又道:“你姐姐从青浦寄信来了,你来看。”

张原跟着母亲进到内院,看姐姐张若曦亲笔写的信,姐姐那晋人小楷,别有风致,张若曦在信里说得知张原眼睛痊愈,喜极而泣,特意去了城外观音庵上香还愿,又知张原勤学苦读,甚感欣慰,既然张原有意明年三月来松江为姐夫祝寿,那她到时会派仆人来接,又说了一些两个小外甥的琐事,随信寄来的很多嘉兴鱼脯、南京桃门枣、苏州山楂糕、松子糖等方物。

山楂糕、松子糖是以前张原最爱吃的,现在不敢多吃,略尝了几块,留下一小半,其余的都给武陵、兔亭和石头兄弟分食了,下午穆真真来时,张原就把那一包山楂糕和松子糖给穆真真,让她等下带回家去。

穆真真现在既卖绍兴谢橘也卖东阳南枣,对张原道:“少爷,明日小婢也去会稽——”说这话时,这堕民少女那双幽黑莹蓝的眸子盈盈看着张原,显然是要张原猜她去会稽做什么?

张原立在后园石槽边,抚摸白骡雪精的脖颈,侧头望着穆真真,说道:“待我猜来,嗯,你是要去会稽海龙王庙赶庙会是不是?”

穆真真瞪大眼睛道:“啊,少爷怎么一猜就中!”

张原微笑道:“明日你与我一起去会稽,我在家里等你,你不用赶得那么急,稍微晚一点没关系。”

穆真真就是这么盼望的,少爷又说到她心里去了,欢喜道:“小婢明日不用赶早去码头,今日爹爹陪我去了,挑了一百五十斤南枣和谢橘回家,南枣多存放几日不会坏。”

张原道:“好,你明早卯时末赶到这里就可以了。”

武陵牵着白骡的缰绳道:“少爷骑骡玩吧。”

张原今日书一下都不碰,彻底放松一下脑子,这三天里他学到了太多东西,必须让脑子缓一缓,劳逸结合是必须的。

系好鞍桥,张原跨上白骡,趴着身子从后园小门出去,沿投醪河东岸小跑着,武陵、兔亭跟着白骡跑,小丫头兔亭快活的尖叫像竹哨一般。

穆真真起先也跟着跑了一段路,又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可比兔亭大好多,不是小孩子了,便停下脚步,站在一株高柳下看少爷骑着大白骡跑远了又兜回来,心里真是欢喜。

“得得得……”

马蹄掌铁敲击着坚石,两匹高头大马踏过石拱桥,从西张跑到东张这边来了,马背上的乘客是张岱、张萼两兄弟,张萼扬鞭指着远远跑来的张原笑道:“大兄你看,介子得了头骡子也骑得这么欢天喜地,真正小家子气。”

张岱道:“不然,雪精可不比一般骡子,短程快跑也不输于我们这两匹马,又有驴的耐力,能日行两、三百里,可坚持七日,马就不行。”

说话间,张原跑到二人跟前,勒住白骡,执缰拱手道:“大兄好,三兄好。”

张岱问了张原在王思任那里求学的情况,点头道:“谑庵先生是少年进士,对于八股定然是有独得之秘的,只要他肯倾囊相授,介子又肯勤学,自然受益匪浅。”

张萼道:“整日读那些无趣的东西闷也闷死了,人生百年都没有,若等你高中进士那日突然就呜呼哀哉,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张原笑道:“这么冤的少有,总不能因为怕死就什么都不干,这纨绔啊也是三兄才能做。”

张萼哈哈大笑,又道:“过几日就是重阳了,我们兄弟约了一些友人登玉笥山,介子你一定要来。”

重阳是九月初九,今日是初五,正好苦学三日后休息一日,重阳敬老,也要回来与母亲一起过节,张原道:“好,到时两位兄长来唤我。”

第七十三章 一出门就相见

白骡雪精霸道,把公鸡司晨的专职也给抢了,每日天刚破晓,它就在后园嘶鸣起来,白骡一叫,翠姑养的那只大公鸡就懒得叫了,想必是因为嗓门小,叫不过那骡子——

张原睁开眼睛,大大地伸个懒腰,听得脚步声轻快细碎走过穿堂,这是小丫头兔亭,这几天武陵不在,照看白骡的任务就由兔亭主动承担了,每日一早放白骡到投醪河畔吃草,夜里给白骡添一些豆料,还要给白骡刷毛,小丫头显然很乐意这个差事,今日因为武陵回来了,生怕武陵抢了先,一听骡叫,翻身就下了床,飞快地穿好衣裳就冲出来了——

听到白骡嘶鸣的武陵也正准备起床,却听里间的少爷说道:“兔亭已经去了。”

武陵笑了起来,仰天又倒在床上,说道:“让她,让她。”笑了一阵,问:“少爷今日骑雪精去会稽吗?”

听到少爷“嗯”了一声,武陵便急忙起身赶去后园,让兔亭莫要放走了白骡,少爷今日要以骡代步,且喂点豆料,让雪精有劲一些。

卯时末,张原正在吃麦果粥和黄饼,穆真真就背着沉重的一篓果子就从六里外的三埭街赶来了,竹篓用一块小篱笆分成两隔,一边是东阳南枣、一边是山阴谢橘,一共四十斤,竹篓边还插着一杆小秤。

张原不问穆真真有没有吃过早饭,问的话她肯定说吃过了,直接吩咐道:“去厨下盛一碗麦果吃。”

“少爷,小婢吃过了。”

“吃过了,走这么远路也饿了,再吃一碗。”

少爷的口气不容辩驳,穆真真“噢”的一声,遵命吃麦果粥去了。

张原笑笑的将手里半块黄饼塞进嘴里大嚼,然后漱口净面,去向母亲禀知他要去王思任先生家了,说重阳节一早回来。

张母吕氏道:“不如初八日晚边就回,那样可在家歇两夜。”

张原道:“那好,我到时向先生禀明就是了。”

武陵兴冲冲牵了白骡过来道:“少爷,出发吧。”

张母吕氏忙道:“我儿莫要在大街上骑牲口,街上人多口杂,万一惊了牲口不是伤人就是伤己,要不叫一乘藤轿来。”

张原道:“母亲说得是,那儿子不骑骡上街了,儿子不是怕走路,只是一时兴起。”便让武陵把白骡牵回后园。

张母吕氏依旧命石双送张原去会稽王家,穆真真早已在竹篱门边等着,见少爷三人出来,赶忙蹲下身,背起竹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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