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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陵雪(101)

那颉啜考虑得颇细,分出六骑往南追去,他与顾师言带着三名手下往北。北上涿州的这条路去年顾师言与衣羽曾追逐着驰出一程,在司马迁祠为摆脱望月研一的追踪,衣羽与顾师言共骑,温馨旖旎,思之如梦。

司马迁祠不远,离潼关不过二十里,那颉啜等人马快,小半个时辰便到。远远见那破败祠堂前有马匹和人。顾师言策马疾驰在前,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司马迁祠前的这几个人竟然是安雪莲、结藏、山木三人。稍近,又看到朱邪赤心和山萝,朱邪赤心一手执刀,一手搂着山萝腰肢,他右腿骨折未愈,不能用力,全靠左腿支撑。一个车夫装束的汉子趴在血泊里,两匹驾车的马也被斩断了前蹄,倒在地上悲鸣。

安雪莲三人见到那颉啜,大惊。山萝脸色惨白,叫了一声“哥哥!”轻轻挣开朱邪赤心搂抱,向那颉啜走来。那颉啜跳下马,一把将她抱住,手抚其背安慰道:“山萝,你别怕,哥哥来了。”那三个回鹘骁将早已拔出兵器,怒视安雪莲、朱邪赤心四人。

朱邪赤心单腿向前跳了两步,叫道:“山萝!”那颉啜厉声道:“朱邪赤心,我与你不共戴天,你竟敢玷污山萝清白,狗贼,来受死吧!”将山萝往顾师言身边轻轻一推,道:“山萝,你站到一边,看哥哥为你报仇。”说罢舞刀向朱邪赤心急攻。山萝急叫:“哥哥,你听我说。”那颉啜怒气冲天,已与朱邪赤心交上手。朱邪赤心武艺原在那颉啜之上,但如今行动不便,只能守不能攻,登时落了下风。

一边的山萝见那颉啜一刀紧似一刀,尽往朱邪赤心要害处砍去,不禁花容失色,急道:“哥哥,你不要杀他,你不要杀他!”那颉啜哪里肯听,下手绝不容情,朱邪赤心若稍有闪失,不是身首异处便是拦腰两段。

安雪莲一直逼迫朱邪赤心随她回吐蕃,今见他遇险,便欲上前相助。三名回鹘骁将拦住,六人捉对厮杀,一时刀剑交击声不绝。

山萝害怕得身子直抖,拉着顾师言的手道:“顾大哥,你快帮忙想个法子呀!”

那颉啜与朱邪赤心斗得急,刀光飞舞,顾师言近不了身,叫道:“大哥,朱邪赤心是真心爱山萝的,你如杀死了他,山萝也不能独活。”山萝哭道:“哥哥,你再不停手,山萝就死给你看。”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对着胸口。

那颉啜稍一分神,朱邪赤心单刀直入,刀锋架在那颉啜脖子上,凝刀不发,沉声道:“那颉啜,你是山萝的哥哥,我不会伤你,只求你放我和山萝走。”

山萝叫道:“朱邪赤心,收起你的刀!”朱邪赤心闻声收刀。那颉啜须发戟张,双目尽赤,大吼道:“狗贼,我岂要你饶!”左手刀劈出,正中朱邪赤心右肩,跟着飞起一脚,将朱邪赤心踢翻在地,跟上去一刀斩下,要彻底结果朱邪赤心性命。

山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纵身一扑,抱住朱邪赤心。那颉啜大惊,他这一刀用了全力,疾如迅雷,收刀已然不及,急提臂,刀势不竭,眼看刀尖就要划至山萝后心。朱邪赤心腰一拧,身子急转,护住山萝,锋利的刀尖在他背上划出长长一道血口子。

那颉啜一呆,提刀退后三步,心头茫然。安雪莲等人也一齐罢斗。山萝一边哭一边撕裙子给朱邪赤心包扎伤口,但两处伤口受创极深,鲜血狂涌。顾师言赶紧上前帮忙。

安雪莲凄然道:“朱邪赤心,你真是宁肯自己命不要也要回护这妖女吗!好好,你就别怪我什么都说出来!”

朱邪赤心身受重伤,眉头不皱,一听安雪莲这话,却惊恐无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安雪莲“哈哈哈哈”疯笑起来,冲着山萝道:“你要嫁给朱邪赤心,可你知道你父亲乌介可汗是被谁亲手割下脑袋的吗?对了,就是朱邪赤心,哈哈哈哈,你还会嫁给他吗!哈哈哈哈。那颉啜,你也不知道这些吧,你只知朱邪长云、朱邪赤心两兄弟都是凶手,却不知谁手上沾着你父亲的血最多!”

山萝脸上血色蓦然褪尽,变得如纸一样白,松开朱邪赤心,站起身来,忽然一笑,对朱邪赤心道:“朱邪赤心,你骗得我好苦!”朱邪赤心惶急无地,惊恐地看着山萝,张嘴想说话,却没出声。山萝道:“我真傻,我早该猜到这些的,你一看到熟人就害怕,就要躲起来,要带着我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你怕我知道,可是,你杀死了我父亲,就算我不知道,难道你面对我就不觉得有愧?难道你以为把我蒙在鼓里就能若无其事地与我长相厮守?”山萝满脸是泪,转身对那颉啜道:“哥哥,我对不起父王,也对不起死去的温莫斯哥哥,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呢!”

顾师言甚觉不祥,叫道:“山萝——”,一语未终,就见山萝亮出手中的匕首猛刺在心窝上。那颉啜悲声大叫道:“山萝!”跨步上前,抱住山萝逐渐软倒的身子,叫道:“山萝,你为什么这么傻!哥哥不会怪你,你跟哥哥回草原去!”

山萝身子畏冷似的缩将起来,脸上努力绽出微笑,道:“好!哥哥,你带我回去吧,葬我于贺兰山上,我就,能和父王,和温,莫斯哥哥——在一起了。”说罢身子一阵抽搐,血从嘴角流出,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那颉啜悲伤大叫“山萝山萝”,他怀里的山萝却再不能答应一声了!

朱邪赤心血淋淋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上前来看山萝。那颉啜狂吼一声,一脚将他踢倒在数尺外,嘶声道:“是你这狗贼害死山萝,是你这狗贼害死了山萝!”

朱邪赤心挣扎着跪直身子,抬起脸来,血泪模糊,道:“是我害死了她,你杀死我吧!”那颉啜提起刀待要一刀斩下,臂弯里山萝的头软软耷拉着,长发披散开来,青丝飞扬,飘拂在那颉啜脸上。那颉啜心中大恸,丢下刀,双手抱起山萝,呜咽道:“就算杀死你这狗贼一万次又有何用!山萝,哥哥哪里会怪你呢!你何必遽尔轻生呀!”

“山萝,你别抛下我!”身后的朱邪赤心一声悲嚎,拾起那颉啜丢下的刀,双臂一回,“卟”的一声,贯腹直入,双手松开刀柄,撑在地上,刀尖从背心透出,一命归西,追随山萝去了。

安雪莲疯笑着去抱朱邪赤心,半拖着那血淋淋的身子站起来,嘻嘻笑道:“好啊,现在你跑不掉了,你是甩不掉我的,你被尉迟玄擒到长安我就盯上你了,我就不信你躲在那宅子里能不出来,我是绝不会让你和那小妖女在一起的。”

安雪莲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拖着朱邪赤心的尸首往北走。结藏、山木牵着马跟在后面,渐渐走远。

那颉啜回到长安,金棺玉椁,盛殓山萝,三日后辞别宣宗,带山萝棺木回贺兰山安葬。顾师言送了一程又一程,不忍分别。那颉啜道:“兄弟,你我这一别,再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他日有暇你一定要来天山看望哥哥!”又问顾师言那枚宝石指环还在否?顾师言说在,从怀里摸出托在掌心上。那颉啜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山萝已死,有些话我也就不说了,这枚指环你就留作纪念吧!唉!早知这样,还不如依兄弟之言,让山萝跟朱邪赤心走,也不至于害了山萝性命。”顾师言道:“就算哥哥肯放,安雪莲也不肯放的,这实在是无法可想的事!”那颉啜连说了几声“孽缘孽缘!”扬鞭道:“兄弟保重,哥哥去了!”带着数十名回鹘骁将纵马西去,再不回头。

顾师言回到杜府,杜瀚章迎出来道:“顾训,赵归真死也不开口,你看如何是好?”顾师言当即去地下密室见赵归真。赵归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足被铐上粗大铁链,眼上依旧蒙着布条。顾师言道:“赵道长,多有得罪。”赵归真一动不动。顾师言又道:“去年在南梢门大宅,在下就曾见过道长。道长法术高超,却何以为吉备真备这日本僧人所利用,干出换人形体这伤天害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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