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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陵雪(51)

那红袍客怪眼一翻,道:“胡说,我会犯什么事!”

蒋士澄显得虚怀若谷,笑道:“顾公子说笑了,这两位都是我禁军高手,对魏公忠心耿耿,即便偶尔犯下些有违大唐律令之事,咱家也会替他们担代。”顾师言道:“哦,只要忠心于魏公与蒋大人,那么尽可为所欲为了?”

蒋士澄像个老女人一样笑将起来,道:“顾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咱家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好好好。”

顾师言原以为蒋士澄还有话说,未想蒋士澄说完“好好好”后就带着两个红袍客走了,真令他摸不着头脑,好比下棋,知道对方有一步一击致命的好棋,但对方偏偏悬着不走,只顾在他处下棋,自己偏又腾不出空去补,不得不跟着应,感觉很别扭很难受。蒋士澄如此做作究竟为何?真是要自己效忠于他?我顾师言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可利用的?

墙角油灯也是古怪,灯油好似燃不尽的,一直亮着。顾师言酒足饭饱,无所事事,先在心里将日间与阎景实的对局默想了一遍,然后盘坐练功,然后睡觉,很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超然木然,顾师言觉得自己不会死在这里,要死也是死在别处。

正这时,牢门又开了,随着一阵脂粉香气,进来一女子,这女子身材高挑,小袖长裙,梳反绾髻,饰北苑妆,肌肤白腻,容色美艳,提裙蹑步来到床前,开口便道:“顾公子,怎么不等贱妾来服侍独自先睡了?”

顾师言原本和衣侧卧,一下子坐起身来,问:“你是谁?”

女子笑而不答,双掌一击,便见几个婢仆络绎进来抬箱扛柜、铺床叠被,四壁俱用锦幕遮掩,转眼之间,把个牢房布置得好似洞房一般,更有一对龙凤红烛,喜洋洋地燃着。

顾师言问:“各位这是给谁办喜事来着?牢房改洞房了?”那美艳女子娇媚地横了他一眼,嗔道:“傻瓜!”

顾师言又喜又惊,喜的是大牢之中竟有此等艳福,原本准备熬苦刑的一腔正气忽被美色冲散;惊的是蒋士澄如此费心以美酒美色相诱,其图谋更令人难测了!

东汉王充虽然把美色比作“四毒”之首,但总比被割成“阉人彘”好,顾师言也不是什么酸士腐儒,美色当前,他是装不来正经的。奴婢都退下后,顾师言问那女子道:“是蒋士澄叫你来的?”那女子很爽快地应道:“是”。

顾师言看着女子皓腕如玉,十指纤纤,忽问:“你会武功不会?”女子掩嘴“吃吃”而笑,道:“怎么?天下知名的顾公子难道怕了我一个小小女子?”顾师言笑道:“嘿嘿,我喜欢对女人动蛮,你若是会武功我就要留点神。”

那女子毫无怯色,腻声道:“贱妾任由公子摆布便是,何须动蛮!”腰肢轻摆,眼波欲流,媚态十足。

顾师言笑着上前一把搂住她细腰,便去解她衣带。女子软绵绵地靠在顾师言胸前低声娇笑。顾师言解下那女子腰带,又将她双手反别在身后,用腰带绑住。那女子吃惊道:“顾公子,你绑住贱妾作甚?”却未反抗。

顾师言道:“这样好玩。”说着将女子双腕紧紧反绑在背后,又抽出女子衣襟掖着的一方锦帕,将女子两眼蒙住。那女子只顾笑,笑了一会没听见顾师言动静,问:“顾公子,顾公子。”

顾师言靠壁而立,一声不吭。

那女子缚手蒙眼,在室里团团转,着急道:“顾公子,别开玩笑了,贱妾头都晕了,快来抱住我。”说着脚下一个踉跄,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顾师言将鞋子脱下朝铁门扔去,铁门“呛啷”一声响。那坐在地上撒娇弄痴的女子闻声腾地站起身来,双臂一分,裂帛声中,坚韧的丝质腰带轻而易举地被她绷断,一把拉下蒙脸的锦帕,见铁门纹丝不动,顾师言却是坐在床上,鼓掌道:“美人好俊的身手。”

那女子知道露了底,有点气恼,却依旧一脸媚笑,盈盈上前道:“人说顾公子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果然不假,什么也瞒不得你!不过公子你想想,如我这样一个女子,若没有一点防身之术,不知要受多少男人欺辱。”

顾师言见她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点头道:“这倒是,生为美女确实不易,世风日下,怜花惜玉者越来越少了,只知胡来。”

女子嫣然一笑,道:“好男人是少,贱妾今日却有幸遇上一个。”顾师言笑道:“我可是坏男人,若非方才试出你身手厉害,早已对你动粗。”

女子挨坐到顾师言身边,腻声道:“贱妾虽有防身术,却不是为了对付公子的,落到公子手里,贱妾可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了。”女子声音好生媚惑人,一手轻抚顾师言脖颈,将诱人的身子贴过来。

顾师言总算是有点定力的,三痴道人的惊魂咒都吓不倒他,这回碰到这妖媚女子却比那些左道邪术更能勾人魂魄。顾师言道:“且慢且慢,在这大牢里寻欢作乐似乎有点不对劲。”女子道:“春宵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管它天上人间。公子你看,花烛都燃去一半了。”

美人在抱,顾师言不免色授魂与起来,正有点把持不定,忽闻远处隐隐传来芦管之声,幽幽呜呜,仿佛冷冷的月光穿窗泻入,这牢房虽被布置得好似洞房一般,却是没有窗户,锦幕后面是坚硬的石壁。顾师言心神一凛,推开伏在怀中的女子,站起身来道:“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那女子怔怔的,不知顾师言在说什么?那一刹那间,美丽的脸庞却现愚蠢之态。

顾师言背过脸去,道:“姑娘别费神了,蒋士澄要我做的事我一定做不了,你请回吧。”

那女子呆了半晌,道:“蒋大人只是叫我来陪公子,没有说别的。”顾师言道:“蒋士澄如此厚赐,在下消受不起,也委屈了姑娘。”

那女子低下头,默不作声。

顾师言道:“叫人送你回去吧。”说着走到铁门前欲开口叫人,他知道铁门外虽然黑沉沉的好似一片死寂,但肯定有许多眼睛盯着这里。那女子道:“公子不用叫了,今晚我回不去的。”

顾师言想了想,道:“也罢,姑娘便在这里歇一夜,明日代我谢过蒋大人美意。”说罢席坐于地,闭目养神。听得那女子轻声叹息,顾师言起先还担心她再来纠缠,未料她独自坐了一会后,径自解衣歇息了,说实话,顾师言还颇感失落。

半夜里红烛燃尽,墙角孤灯尚明,顾师言觉得背心有点冷,床上女子忽然开口道:“公子上床暖暖身子吧?”顾师言道:“用不着,不然前功尽弃。”

那女子轻笑一声,不无幽怨道:“贱妾真的这么惹公子生厌吗?”顾师言道:“不是,只是在下不愿任由蒋士澄摆布而已。是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蒋云裳。”

“姓蒋?”

“贱妾是蒋大人府上歌妓,蒋府中从管家至伙夫都姓蒋,很多人原来并不姓蒋,入了蒋府就都姓蒋了,贱妾自小入教坊习歌舞,也不知原来姓的是什么?”

蒋士澄四处搜罗美女用以贿赂高官猛将,顾师言早有耳闻,那些女子象货物一般被送来送去,想必也有很多伤心事。顾师言记起当年萦尘之父因怠慢了蒋士澄而被革职充军,若非姑母云华夫人相救,萦尘也已流落教坊了。顾师言不禁脱口道:“可怜可怜。”蒋云裳嘤嘤哭泣起来。

顾师言道:“姑娘身有武艺,何不高飞远走?当年杨素府上歌妓红拂与李靖夜奔,后世传为——”。顾师言忽然住口不言,心想这不是明摆着自比李靖,要蒋云裳来救自己吗?居心可鄙!

李卫公与红拂女之事天下知闻,蒋云裳在教坊中便唱过《红拂曲》,听顾师言如此说,又羞又喜,低声道:“公子固然可比李卫公,贱妾却万万不敢比红拂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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