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上品寒士(407)

感觉得到背心沁出冷汗,心跳加速,陈操之从来没有面临这样凶险的情形,往日修心养气,讲究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讲究奔马迎面、大风摧树而神色不变,此之谓名士风度,但像这样既尴尬又凶险的场面是完全出乎那些名士的生活体验的,陈操之现在面对的不是风海涛这些自然的异变,而是人心的丑陋和险恶。

荒废的金凤台寂静无声,太后可足浑氏与太傅慕容评这燕国两大权力巅峰人物似乎完全融入了古老的金凤台中,无声无息。

陈操之在石麒麟后立了一会,思谋脱身之策,皇太后可足浑氏既与慕容评在此私会,那么廊桥那一端定然守着人,以防他人进入金凤台,只是没有料到他陈操之会先一步到来,现在回不去,老是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怎么办?

陈操之从石麒麟后转出,朝廊桥那边一望,果然有内侍、宫娥守在廊桥那一端,从这边是出不去了,往另几个方向看,东边和南边是宫殿区,西边就是小湖廊桥,北面是一堵高墙,那堵墙甚是破败,找个缺口逾墙而出不算难事,只是万一惊动楼上的太后可足浑氏与慕容评,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看来只有呆在原地,等皇太后可足浑氏离开金凤台后,廊桥那端的守卫自然就会跟着太后尽数离去,然后慕容评才会离开——

就在这时,隐隐听得廊桥那边有说话声,过了一会,听到有轻盈的脚步朝这边来了,陈操之甚是奇怪,那些内侍定是得了皇太后严令不得放人进来的,这人是谁,怎么能进来?

陈操之从石麒麟后悄悄望出,见一个白裙少女从廊桥上袅袅而来,对襟襦裙、束腰披帔,洁白无尘,飘逸如仙,那浅碧色的眸子顾盼之间,容光照人,却是清河公主慕容钦忱。

慕容钦忱一入废园,便东张西望,显然是寻人的,寻谁?自然是陈操之,她听弟弟慕容冲说陈操之进苑赏天女木兰了,便想远远的看看陈操之,在苑北那三株天女木兰下没看到陈操之的身影,便信步来寻,问一个艺花的宫娥,说有一俊美男子往金凤台那边去了,所以慕容钦忱便来了,不料廊桥那端的内侍、宫娥不肯让她过去,她自然不好说是来寻陈操之的,便冷着脸硬闯了进来,那些内侍、宫娥也不知道皇太后是在与上庸王幽会,所以并未拼死拦阻。

陈操之一见清河公主进来,心里暗暗叫苦,当机立断,从石麒麟后走了出来,向清河公主慕容钦忱摇了摇手,示意她莫出声。

慕容钦忱见陈操之突然走了出来,吃了一惊,所幸没有尖叫的习惯,只是瞪大了那双迷人的美眸,有些娇痴一般的看着陈操之——

陈操之近前轻声道:“殿下,你必须帮助我——”

慕容钦忱见陈操之贴得这么近与她轻声说话,一张雪白的瓜子脸顿时羞得通红,倒也没有受惊而逃,只是也轻声问:“什么?”

陈操之一边注意听着金凤台楼上的动静,一边低声道:“请殿下走回廊桥中央,再一边唤着‘凤凰凤凰’一边走进来,然后再出去,好吗?”

陈操之说话时,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一直凝视着陈操之的眼睛,待陈操之说完,她点了一下头,问了一声:“很要紧吗?”

陈操之郑重道:“是,非常要紧,请殿下一定帮我。”

慕容钦忱爽快道:“好。”

陈操之又道:“殿下从这里出去后,就到天女木兰下等我。”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一颗心“怦怦”跳,“嗯”了一声,便回头往廊桥行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陈操之一眼,又赶紧别过头去,加快了脚步。

第四十八章 在苑中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虽不知陈操之要她这么做的用意,但这应该不是危害她鲜卑皇族的事,她愿意帮助他,心里感着好奇和不可捉摸的喜悦。

慕容钦忱走回湖上廊桥,唤着慕容冲的小名:“凤凰——凤凰——”,又向金凤台这边踅回来,走过那尊石麒麟时,见陈操之正看着她,神色却有些冷峻,面红心跳的慕容钦忱却未在意,叫了几声“凤凰,凤凰”,就又出了这荒废楼台,走过廊桥,桥那端的内侍、宫娥赶紧让路,慕容钦忱给了这些人一个大白眼,朝苑北走去,心想:“这些内侍、宫婢都是母后身边的,母后在哪里,不会是进了金凤台吧?母后曾说过要重修金凤台——”

想到这里,慕容钦忱吃了一惊,那陈操之不会是想谋害她母后吧。但随即又想到若是母后在金凤台那她方才呼唤凤凰母后怎么会不出来,那陈操之俊秀优雅,连射箭都不会,再怎么看也不是能行凶之人。

小湖北岸有一片连香树,入秋后树叶转红,红叶飘零,芬芳暗吐,慕容钦忱便隐在一株连香树下,不让那些内侍、宫婢看见,她要看陈操之何时出来?不料只过了片刻时间,她就看到母后从金凤台那边匆匆走上廊桥,到这头厉声呵斥那一群内侍、宫婢,那些内侍、宫婢吓得不停叩头,母后又问了几句话,回头朝金凤台方向看了一眼,便在那群内侍、宫娥的随侍下回昭明宫去了——

慕容钦忱心跳得厉害,母后真的是在金凤台里面,陈操之也在里面,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钦忱不敢深想,只觉双颊如火,身子微颤,紧紧攥着的双手也是掌心出汗,心里也不知是羞还是愤,她咬着嘴唇立在湖岸连香树下,她要等那陈操之出来,她要质问他!

过了一会,金凤台那边走出一人,慕容钦忱一见之下,身子陡然僵住,这人不是陈操之,却是她的王叔祖慕容评,慕容评目不斜视,步履迈得极大,很快走过廊桥消失不见。

慕容钦忱嘴唇都咬出血来了,身子却作冷,她猜出了其中的奥妙,因为她早几年就隐约听到过关于母后与上庸王的风言风语,那时她年幼,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今日算是明白了,陈操之来游金凤台,无意中发现了她母后与上庸王的秘事,因为廊桥这边有人守着,陈操之无法脱身,正好她走过去,便让她出声惊动母后,母后、上庸王走后,陈操之才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陈操之应该要出来了吧?

果然,卷梁冠、大袖衫的陈操之走出来了,步履依然从容,也没有东张西望,慕容钦忱立在连香树后看着陈操之从她身前不远处走过,看那走去的方向,陈操之是往北去寻天女木兰了。

慕容钦忱忍着眼泪,悄悄蹑在陈操之身后,她自以为脚步轻盈,行动无声,不料没跟几步陈操之就察觉了,转过身来,见是她,微笑起来,随即脸色一凝,低声问:“殿下都看到了?”

慕容钦忱不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陈操之,突然开口道:“我要你发誓!”

陈操之知道清河公主要他发什么誓,想了想,说道:“好,我发誓,若我吐露了今日所见之事,就让我永不能归江南。”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听陈操之这般发誓,不禁一愣,脱口问:“你,一心要回江东吗?”

在慕容钦忱心里,已隐隐把陈操之当作他未来的夫婿,古代女子大都是由父母为其择婿,难得与陌生的年轻男子有交往,所以比较容易动心,更何况陈操之是这样一个俊美秀雅的男子!

陈操之应道:“是。”

慕容钦忱踌躇了一会,说道:“不行,你不能用这个立誓。”

陈操之墨眉微皱,徐徐道:“今日之事,实在不是在下愿意看到的,我也绝对不会对他人说起,殿下若不相信我,我即便立誓又有何用,殿下还是去禀知你母后,杀我灭口吧。”

慕容钦忱闻言一震,心里羞愧无比、难受至极,为她母后感到羞愧,又自感在陈操之面前失了颜面,低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唉,就不用立誓吧,我信你。”

陈操之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鲜卑公主,秀腰长身,亭亭玉立,真让人不敢相信她只有十二岁,看来她今日是还格外修饰过,身着鲜卑贵族女子传统的束腰窄袖的雪白长裙,显得腰极细,由此,本不甚丰隆之处也就凸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