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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428)

郗超明白陈操之的意思了,说道:“子重欲以秽乱宫廷来治卢辣、朱灵宝四人之罪吗?但皇帝——”说到这里,郗超猛然醒悟,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道:“很好,就这样回复桓公,此事重大,旷代所无,必须桓公亲赴都中行此废立之举。”又道:“近日建康城中对卢竦在宫中传法已有非议,现在只须让这流言传得更露骨一些,桓公才有理由率甲兵入都行伊、霍之举。”

陈操之融合了两世灵魂,并无太多的忠君思想,他奉行的是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而且魏晋时玄风大盛,礼教废弛,所谓“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魏晋人忠君思想也不浓厚,所以郗超和陈操之都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逆不道,像司马奕这种昏君,是该废掉,不然只会祸国殃民,对陈操之而言,废司马奕于公于私都大快人心。

二人又商议了一会,由郗超给桓温写回信,陈操之告辞,他要去拜访琅琊王司马昱,这是桓温将要扶立的新君。

陈操之来到琅琊王府时已经临近黄昏,典书丞郝吉迎出来道:“大王知道陈洗马已回建康,命汝兄陈尚去请陈洗马即来相见,陈洗马怎么这时才来!”

正说着,已升任八品琅琊王常侍的陈尚急急赶来了,满头大汗,苦笑道:“十六弟,让我好找,我赶到谢府,说你去了郗侍郎寓所,赶到郗侍郎寓所,却说你已来王府。”

郝吉笑道:“陈洗马既然到了,就请直接去雅言茶室吧,大王等候多时了。”

陈操之便与三兄陈尚一起去雅言茶室,陈尚一边走一边打量陈操之,说道:“十六弟辛苦了,数日前我父来信,说一旦有十六弟归来的消息,立即派人快马回钱唐报知,丁氏嫂子准备一有你将回江东的消息就启程来建康,前月你被鲜卑人掳去的消息传回江东,我心急如焚,写了家书回去,急得老父不顾老迈,准备与丁氏嫂子一起赶来建康,求当政者设法营救,正好祝参军——呃,祝参军路过陈家坞,劝住了,说十六弟定能平安归来的——”

陈操之动情道:“是我没考虑周到,让四伯父他们担心了,甚是内疚。”

陈尚笑道:“十六弟回来了,这些事就都过去了,你我兄弟今夜就写家书向族中长辈报平安,明日派来德回去,然后接丁氏嫂子还有我妻儿来建康。”

陈操之低声道:“来德明天可以让他回去,但嫂子她们不要这么早进京——”

陈尚问:“为何?”

陈操之道:“京中或有大事发生,待事定后再把嫂子她们接来,我年前还要去吴郡公干,到时正好去接嫂子。”

陈尚不知京中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心知现在不便问,又想起卢竦之事,这又是一件烦恼事,说道:“十六弟恐怕还不知道吧,你让小盛押解到五兵尚书部的卢竦诸人已被皇帝派人领回宫中去了,据说大陆尚书倒是训斥了那卢竦——”

陈操之冷笑一声,走了几步,说道:“三兄不必忧心,此事容我稍后再与三兄细说。”

第六十六章 左右逢源

太和元年秋七月,诏旨加司徒、琅琊王司马昱丞相、录尚书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至此,琅琊王司马昱除了没有掌握方镇兵权外,其余内外诸务总揽,但就是因为没有兵权,司马昱常怀忧惧,面对桓温的强势一筹莫展,桓温屯兵姑孰,近日又发徐、兖州民筑广陵城,将徒镇广陵,这样建康上、下游俱被桓氏势力把持,桓氏的野心路人皆知——

陈操之持节出使氐秦,带回来的却是鲜卑使臣皇甫真,而且陈操之被鲜卑人掳去又放还,这其中颇多疑点,司马昱疑心陈操之是奉桓温之命与鲜卑慕容氏有什么秘密交易,所以一听陈操之回到建康,便急着召见——

陈操之跟着三兄陈尚来到琅琊王府西院的雅言茶室。小院墙边的那一丛琴丝竹映着秋日的斜阳,绯红一片,景致喜人,陈操之稍一驻足,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陈操之,我等你多时了——”

陈操之侧头一看,院墙外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上,高髻峨峨、盛妆靓服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俏生生立在那里,一脸惊喜的样子,身边却无侍婢随从。

陈尚躬身施礼道:“陈尚见过新安郡公主殿下。”

陈操之也跟着见礼,心道:“这新安郡主怎么还住在娘家,不回荆州了!”

精心修饰、容光焕发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仔细看着陈操之,喜孜孜道:“半年多不见,你还是这么俊美,见着就欢喜——”,芳龄双十的新安郡主一如既往地心直口快,又道:“我听说你要来,特意在这里等着,腿都站酸了。”

陈操之好生尴尬,桓温妾李静姝和桓济妻司马道福,一个亡国公主、一个大晋郡主,这二人都很难缠,当然,与李静姝相比,司马道福心思简单得多,想什么就说什么——

陈尚也有些尴尬,心道:“陆氏女郎和谢家娘子已经够让十六弟焦头烂额了,怎么这个新安郡主也说话这般暧昧?”不免为十六弟担心,这琅琊王的爱女、桓温的儿媳哪里能招惹!

陈操之道:“琅琊王急召,在下不能耽搁。”一拱手,迈步入院门。

陈尚也向新安郡主司马道福一揖,赶紧入院中。

不料司马道福竟提着绚丽的裙裾碎步小跑着跟上来,笑吟吟问:“陈操之,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这里是琅琊王府,琅琊王司马昱就在雅舍里,陈操之总不能厉声训斥司马道福莫要纠缠,而且惹恼了这种性情直率的女子也不是好事,那就又是一个李静姝了,陈操之无奈道:“今日是我回建康的日子。”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笑容可掬道:“是呀,是呀,今日是我二十岁寿辰,你就回来了,可不是巧!”

陈操之只好道:“哦哦,那么恭祝殿下福寿安康。”口里说着,脚步不停,往雅言茶室的广堂大步而去。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得了陈操之一句祝福,不禁眉花眼笑,很有礼貌地道:“多谢吉言。”不顾广堂廊下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侍者,竟是要跟着陈操之进去——

清咳一声,手执白玉麈尾的琅琊王司马昱出现在广堂木门前,先向陈操之微笑点头,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即转脸看着女儿司马道福,皱眉道:“道福,你来这里作甚!”

司马道福停下脚步,立在廊下仰脸望着爹爹司马昱,娇声道:“父王,今日是孩儿生日啊。”

司马昱无奈,心道:“是你生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都二十岁了还是懵性如幼儿,你都已经是桓济妇,如何还能嫁陈操之,怎么就不知道死心!”

琅琊王司马昱宠溺儿女是出了名的,温言道:“父王知道今日你的生日,你母妃不是在为你准备寿诞礼仪吗,快回内院去,父王还有大事要商议,去吧。”

司马道福朝广堂张望了一下,见除了陈操之外还有一个白发苍苍、峨冠博带的老者高坐在那里,司马道福认得那是尚书仆射王彪之,心知不好进去,便道:“父王,那女儿去了。”施了一礼,飞快地走了。

司马昱摇摇头,回到广堂方榻坐定,陈操之这才上前见礼,司马昱含笑道:“操之,坐。”待陈操之跪坐后,便问:“操之,天师道卢竦,是怎么一回事?”

陈操之便将与卢竦的冲突说了,并忧虑道:“操之听闻卢竦诸人已被皇帝领回宫中,甚是惶恐,只怕皇帝要降罪。”

司马昱麈尾一拂,道:“这个不必担心,卢竦欺世盗名之徒,打了也就打了,也是煞其骄气,本王会为你在皇帝面前分说此事,决不至于降罪于你。”

陈操之谢过琅琊王司马昱,一边的尚书仆射王彪之开口道:“陈洗马,桓郡公表奏你为六品尚书丞郎,但表章并未道及你出使的具体功绩,恐怕不能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