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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441)

卢竦见毛安之这边只有五、六十人,便大叫道:“冲过去,倚多为胜,乱中取胜,冲入中斋,冲入中斋!”奋勇当先,右手持刀,大呼着冲杀过去。

冉盛对陈操之道:“阿兄,你和苏子翼去护住大殿入口,我去杀那反贼卢竦。”说罢,双手各执一柄四尺短戟,风一般冲入战群,手起戟落,眨眼的功夫,劈翻三个天师道叛贼,那些只会使锄挥镰的佃客,手中的长短兵器还没焐热,一个照面,就头碎身折,死于非命了。

这是冉盛第一次杀人,但觉热血沸腾,哪里有半点恐惧恶心之感,杀人如剪草,惨叫声也被一斩而断,血腥味刺激起血脉里的野性,冉盛大吼一声径往卢竦那边一路杀去,有两个卢竦的亲传弟子舞刀上前拦截,却架不住冉盛当头一戟,刀折、臂断、头裂——

卢竦见身如铁塔、凶神恶煞一般的冉盛也在这里,吃了一惊,又见毛安之凶猛,三名围攻他的得力弟子片刻功夫就已尸横就地,这些弟子与那些临时招聚来的流民佃户不同,都是长期习武的,却还是敌不住真正的猛将一击。

卢竦一边喝命天师道信众冲上去,他自己悄然后退,领了数十名精锐弟子往西侧退去,卢竦心知虎将毛安之和冉盛在此,他想要冲过去挟持皇帝是不可能了,而永福省离此不远,永福省是皇子的住所,挟持不到皇帝司马昱,就把司马曜和司马道子这两个皇子作为人质也可以挽回危局,然后等许龙、王果劫持崇德太后到来,皇帝还是得俯首听命——

陈操之站在式乾殿高处,见火把人头往永福省方向而去,便知卢竦意图,看这边形势,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便高呼:“毛将军,叛贼往永福省去了。”

毛安之又劈死一个天师道众,他是宿卫中郎将,保护皇帝是第一使命,这时候绝不能擅离,大声道:“陈洗马,你率手下去保护皇子。”口里说着话,手中刀不停,又砍翻二人。

陈操之与苏骐领着二十名苏氏私兵大步往翼殿永福省奔去,冉盛看到了卢竦退走,这时听到陈操之高呼,也奔过来会合,要去追杀卢竦,陈操之见毛安之只有二十名亲兵,而天师道叛贼却有百余人,虽然这些叛贼因为没有了卢竦统帅,已呈溃散之势,但还是小心为上,便命冉盛手下的二十名军士留下助毛安之,郗超也留在式乾殿守候。

陈操之、冉盛、苏骐诸人奔至永福省大门前,就见卢竦一伙人正在冲击门下吏士,冉盛、苏骐当即上前厮杀,陈操之此时只有落后观望,人,不能样样争先啊。

这时,中领军桓秘领数百健卒急急而至,见到陈操之,急问皇帝安否?

陈操之道:“郗侍郎、毛将军在守卫皇帝寝殿——桓将军可曾遣人保护崇德宫?”

桓秘道:“左卫将军殷康已从止车门往崇德宫。”说罢,命一队中兵留下助陈操之保卫永福省,他则率大部赶去式乾殿护驾。

陈操之得这队中兵相助,迅速控制住局势,卢竦及弟子四十余人死的死、伤得伤,若不得陈操之喝住,卢竦已被冉盛打死。

永福省的大门这时已被冲开,里面的宫娥、内侍、保母、皇子吓得是簌簌发抖,待听得打斗声止歇,才有内侍被派出来探看,陈操之道:“天师道叛贼攻入禁省,现已被拿下,请诸皇子勿惊惧。”又对那内侍道:“汝等各本职,莫要自乱,好生照看皇子殿下。”

这时,听得一个清亮的女声又惊又喜地道:“陈操之,是不是你?”

陈操之听出是新安郡主司马道福的声音,现在应该称呼其为新安公主了,这新安公主怎么也住在永福省!

一袭深色长裙的新安公主司马道福碎步跑来,几个慌里慌张的宫娥侍婢跟在后面,司马道福一见陈操之,就对满地的横七竖八的死尸视若不见,笑盈盈近前道:“陈操之,又看到你了——”

这个新安公主倒是十足的花痴,陈操之赶紧止住道:“莫要过来,小心叛贼蛊惑人心起伤人。”

新安公主司马道福这才看到永福省门前一地死尸和伤者,扑鼻的血腥气,吓得尖叫一声,往后连退几步,撞翻了身后宫娥提着的一盏灯笼——

陈操之命那些内侍宫娥小心看护公主殿下,留下那队中兵守在门前,他与冉盛等人返回式乾殿,见桓秘、毛安之已将那些天师道叛众尽数擒杀,皇帝司马昱和郗超立在丹墀上说话,中兵环侍。

第七十八章 不眠之夜

十月十四乙未日,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彭城妖人卢竦的叛乱经陈操之、冉盛、毛安之、桓秘、殷康等人的全力追剿,闯入台城的天师道众四百一十三人被当场格毙一百九十三人,其余也尽数擒获,宫中死伤者亦不少,中兵、宿卫死亡八十七人,内侍、宫娥、小吏、杂役死亡七十六人,这些宫人卫兵大都是在卢竦率众突入台城之初猝不及防被杀死的,待陈操之、毛安之等人到来,叛贼就基本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许龙、王果率叛众攻崇德宫最为惊险,左卫将军殷康若是再晚到一步,褚太后就极有可能落到这些叛贼手里,出身南渡世家、十六岁入宫的褚太后虽然历经政争,但这样攻到宫门前的叛乱却是未曾经历过,几欲惊出病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亥末时分,皇帝司马昱在郗超、陈操之、桓秘、高崧的随侍下来到崇德宫向褚太后问安,但见宫门的残破、死尸还没清理干净,实在是触目惊心——

褚太后问知叛贼已尽数剿清,这才惊魂稍定,又获知妖人卢竦是假称奉她诏令迎东海王司马奕复位,褚太后暗暗心惊,皇帝司马昱此来莫不是有问罪之意?便问:“陛下可曾鞠审叛贼?”

皇帝司马昱道:“已将卢竦数人押解有司密审。”

褚太后问:“东海王已至封国否?”

皇帝司马昱道:“应该尚在路上。”见褚太后神色有异,忽然明白了,恳切道:“昱绝没有疑心太后的意思,太后贤德,谁不钦敬。”转头对陈操之道:“操之,你将事情经过向太后禀明。”鼠迹可观的司马昱实在是个坦诚而温情的人,然而作为皇帝则有些城府心机不够。

陈操之向褚太后行礼,禀道:“今夜戌时初刻,东安寺支公弟子支法寒急急寻到小臣,说卢竦有一信徒因不愿随师叛乱,逃到东安寺,支公问知卢竦将夜袭台城,便命支法寒速来城中示警,因支法寒与小臣是旧相识,是以径来寻小臣,小臣当即去见郗侍郎,又与郗侍郎一起去见宿卫中郎将毛安之,毛将军一面派人报知中领军桓秘,一面便与臣兄弟以及手下五十余人急奔神武门,在翼殿截住妄图冲击中斋挟持皇帝的叛贼卢竦,桓将军随后赶到,左卫将军殷康则奉命保住太后,幸皇天护佑,太后、皇帝皆无恙。”

褚太后问:“宫中死伤者几何?”

统领宫禁内外卫兵的桓秘脸有愧色,向褚太后禀报了宫人卫兵的死伤情况,褚太后叮嘱要好生抚恤善后——

子夜,皇帝司马昱便带着郗超、陈操之等人离开崇德宫,来到太极殿西堂,此时,闻讯赶来的百官济济一堂,肃静无声,台城出了这等惊天大事,肯定有人要领罪责。

五兵尚书陆始长跪谢罪,请解五兵尚书之职。

中领军桓秘见陆始请罪,他也只得长跪请求解职谢罪。

皇帝司马昱道:“此时尚非究责之时,待鞠审叛贼后再议。”

陆始、桓秘唯唯退下,陆始惶愧无地,东城广莫门被数百天师道叛众轻易攻破,他这个五兵尚书难辞其咎,相对来说,桓秘的承担的责任要轻一些——

不移时,廷尉上殿向皇帝禀报鞠审结果,供状具在,此次天师道叛乱的起因和经过一清二楚,妖人卢竦先遣弟子许龙假传太后密诏,意欲骗得东海王返回建康,以废帝兴复为名作乱,东海王未听从,卢竦便聚集亡命之徒和愚民,夜袭广莫门,突入台城云龙门,妄图挟持皇帝和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