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打翻月光的夏天(155)

作者: 顾徕一 阅读记录

暴雨的夜晚是没有月光的,可少女周身罩着一层光晕,好像她就是月亮本身。

漆月过来坐在陈旧的木板床上,一坐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蚊帐泛着年头太久的黄,喻宜之是怎样在这张床上,与她度过了缠绵的日日夜夜呢。

喻宜之明明不属于这里。

她头靠着蚊帐轻声说:“喻宜之,我永远不会像那个人一样困住你。”

喻宜之在喻文泰死后根本不愿再提他名字,漆月就跟着不提,由得那人变成一个被抛在脑后的梦魇。

喻宜之看着她的眼神如山涧月:“好,很好。”

然后扯过浴巾去洗澡了。

第二天喻宜之去上班,工作到所有人昏昏欲睡的下午,有人叫她:“喻宜之,门口有人找。”

喻宜之走出去,是一个外卖员:“喻小姐?这是送你的鲜花。”

精良的包装,透出昂贵的价格,喻宜之一下反应过来是谁送的,毛骨悚然。

“我不收,退回去。”

外卖员为难:“往哪退啊?”

这时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捏住那花:“喻小姐,我想送你花的人,应该不想你把花退回去吧。”

喻宜之触电一样往旁边一躲,却被喻彦泽一把攥住手腕。

他叫外卖员:“你去吧,这花她收了。”

外卖员忙不迭走了。

喻彦泽把她往电梯口拖:“陪我下楼喝杯咖啡。”

她拼命挣扎:“我在上班。”

喻彦泽哂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来你们这小破公司干什么?”

“你们老板有意把公司卖掉,我过来跟他聊聊。你说,为了促成这笔生意,他愿不愿意让一个员工陪我喝杯咖啡?”

喻宜之怔住。

对啊,她拼尽全力才能留下来的保命所,是喻彦泽轻轻松松就能买到手的玩具。

就像喻彦泽把她拖到咖啡馆,跟她坐在同一边软皮沙发的外侧堵住她去路。

喻彦泽翻看菜单:“喝点好豆子吧?我爸养你那么多年,总算你品味还不错。”

咖啡端上来,冒着香气,喻彦泽坐在她身边,悠悠闲闲喝一口,然后开始玩手机。

他话都不跟喻宜之说,只是藏在桌下的膝盖,好像无意识似的,一下一下轻蹭着喻宜之的腿。

喻宜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屏住呼吸。

后来,喻彦泽的出现难以捉摸,有时候一天出现两次,有时候一周都不出现。

他不给喻宜之任何揣测他行动轨迹的机会,他像一个随时会出现的白日噩梦。

在这样的模式下,喻宜之随时紧绷着肩,即便喻彦泽不出现的时候,她也被那片挥不散的阴云笼罩。

喻彦泽比喻文泰,更过分也更可怕。

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下她发烧了,烧了两天后的一个傍晚,不得不提前请假回家,总监对她倒是很客气:“没事,去吧。”

她不知这种客气里有没有喻彦泽的影响在,也许根本没有,但她仍觉得毛骨悚然。

最令人发疯的,就是这种阴云无孔不入、却又无法捉摸的状态。

她坐公交车神魂不定的回家,快走到旧筒子楼下的时候心往下一坠,那是一种久违的心安的感觉,像在海上漂流已久的人遇到一块浮木。

她的女孩站在树下,一头红发像驱散阴霾的火光。

不知漆月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她快步往那边走,快走近了才看到漆月身边还有一个人,是大头。

喻宜之潜意识觉得,两人商量的事或许与漆月想盘下酒楼有关。她挑了条漆月不会看到她的路线悄悄靠近,藏身在巨大榕树的另一面。

“你跟喻宜之还在谈?”

漆月叼着烟:“明知故问。”

“盘下钱夫人那酒楼的事,怎么样了?”

“我跟钱夫人说了,她说如果我一定想盘,交给我也行,锻炼锻炼我,以后还有更多产业可以交给我管。”

喻宜之躲在树后蜷了蜷手指。

大头叹道:“漆老板,以后要发达了啊。”

漆月“哈”一声,那一声里其实并没太多喜悦,而是一种憋着劲想要证明自己的狠绝。

“其实……”大头终于忍不住说:“我有句不该说的话。”

漆月吐出一缕烟:“不该说就别说。”

“如果不是你,这话我绝不说。”大头开口:“但是漆老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想往上爬,又想继续跟喻宜之在一起,这对你们俩都是种麻烦?”

“你怕有人缠上她?当老子死的吗?”

“我不是担心她,我知道你就算拼命也会护着她,我担心的是你。”大头说:“说到底,你太在乎她了,而我们这样的人,不该有软肋,也最怕有软肋。”

长久的沉默。

漆月的声音里藏着缭绕的烟雾和西沉的夕阳,很哑:“她想去邶城。”

“怎么突然……上次齐盛找她,她不是拒绝了么?而且去邶城的话,她学业怎么办?”

“不知道,要么重考邶城的大学,要么跟现在的大学谈条件,你知道她那么厉害,总归有办法。”漆月又悠悠吐出一口烟:“我还没跟她细聊,她最近情绪不好。”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吧,她没说,也许觉得说出来我也帮不上忙。”

打火机的声音,漆月又点了一支烟:“她在这公司不开心也正常,她本来就不该被困在这种地方。”

“她去邶城你不去,那你们最后……会不会分手?”

又是长久的沉默。

漆月才说:“不知道,或许吧。”

“你愿意?”

漆月笑了声。

大头有些感慨:“或许这对你们才是最好的结局吧,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太不一样的两个人了。”

两人聊完以后,大头问漆月:“今晚聚餐你真不去?”

“不去,难得不值班,早点回家陪陪她。”漆月补一句:“如果她不加班的话。”

大头苦笑:“其实我不信你愿意放她去邶城。”

“为什么不信?”漆月的声音寥落又坚定:“老子早就说过,为了她,我心甘情愿。”

大头走以后漆月回家,喻宜之这才从树后出来,摇摇晃晃走回家。

漆月一看她吓一跳,立刻走过来摸她额头:“你怎么烧得跟只虾一样?”

她让喻宜之躺在床上,自己开始忙前忙后。

煮了软软的面条给喻宜之当晚饭,又给她吃药,又煮了热热的红枣姜茶。

一碗下肚,驱散身体里的寒气,漆月扶她躺下后要去洗碗,她从毯子里伸手出来拉住漆月。

漆月笑,坐到床边,把她的手放回毯子里:“好,我不走。”

平时妩媚狠戾的神色,这时却被夜色晕染成淡淡的温柔。

“我是你的累赘吗?”

漆月完全没想到喻宜之会这么问,她看了喻宜之一会儿,发现喻宜之最近瘦了,脸颊不如先前饱满,加上生病,流露出一股罕见的脆弱。

她摸摸喻宜之的鬓发:“你是我的月亮,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