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打翻月光的夏天(191)

作者: 顾徕一 阅读记录

她关灯走出办公楼,头顶月光皎皎。

这时的公交车站已没什么人了,她站在路边,一身工整的职业套装加球鞋,望着天边的半轮月亮发呆。

上了车,还有座位,漆月坐在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夜风徐徐的吹进来,撩动着她染黑的发,戴过河童头套的粘腻感仿若还在,她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从指间穿过。

这种自由的感觉,已是许久没有过了。

她的“危险”行径很快被司机发现:“姑娘,小心你的手。”

漆月缩回手,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等车时,距车站一段距离的树影下,停着一辆白色宝马,等公交车启动后,一直缓缓跟在后面。

喻宜之握着方向盘,看见一只白皙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招了两招,又默默缩回去了。

******

漆月下车,从公交车站走路回家。

喻宜之正对着电脑工作,听见她动静抬头:“下班了?”

“嗯。”

“吃饭了么?”

漆月这才想起:“哦,还没。”

喻宜之站起来:“我去帮你热。”

饭菜是阿萱去华亭上班前做好的,喻宜之加热好端出来,外加一碗解酒汤,而后合上电脑,坐在漆月对面。

漆月刚才完全忘了吃饭这事,吃下第一口才觉出饿。

喻宜之看着她大口大口的样子:“阿萱手艺很好,是不是?”

“是啊,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喻宜之一时没说话,漆月鼓着腮帮子抬头看她。

灯光照下,把喻宜之的睫毛在眼下晕出一片暗影。

喻宜之冲她笑了下,递上一张纸条:“阿萱给你留的。”

漆月接过,低头看,阿萱写的是:【多做了些解酒汤在冰箱里,记得喝,另外,解酒药记得吃了吗?】

漆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解酒药,放在桌上。

喻宜之垂眸。

不是她给漆月的那盒,阿萱果然已经准备了。

漆月吃完饭站起来,把碗筷收进厨房,转身出来时,拿起那盒解酒药收进抽屉。

喻宜之问:“不吃药么?”

漆月坐到对面,从口袋里掏出喻宜之买的那盒:“解酒药又不能当饭吃。”

“吃了这个了,不用其他的了。”

灯光柔化了漆月的眉眼,喻宜之看着她,不自觉放软了语调:“还难受么?”

漆月摇头。

“我昨晚去喝酒,你有没有生气?”

喻宜之偏了一下头。

漆月笑了:“你这个人,严得跟教导主任一样,以前高三给我补课,我不做练习题你就玩命追杀我,现在我喝多了今早差点迟到,你没生气?”

喻宜之没答,反而问:“不难受的话,能不能送我去个地方?”

“我送你?”

“嗯,我车坏了。”喻宜之的双瞳在灯光下透着淡然:“能用你的机车送我一下么?”

漆月站起来:“那等我换身衣服。”

过分板正的职业装,骑起机车来总归是不方便。

喻宜之望着破洞T恤加松垮牛仔裤的漆月从房间出来,嘴角挑出一个弧度。

两人走到机车边,漆月:“现在骑得少了,可没给你准备头盔。”

喻宜之摇头:“不需要。”

阔腿西裤越发衬得喻宜之双腿修长,跨上去,贴在漆月身后搂住她的腰。

漆月问:“去哪?”

喻宜之没具体回答,只说:“我告诉你怎么走。”

漆月发动机车。

火红的机车在车流间来回穿梭,喻宜之贴在她身后传来阵阵香气,夏夜晚风拂动着两人的发丝乱舞,在风中如交缠永不分开的藤蔓,开出撩人的花。

漆月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实在喜欢这种畅快的感觉,昨晚去找亮哥他们喝酒时心里憋闷着,没好好体验骑行的乐趣,而此时喻宜之在她身后,还是如十七岁那般全心交付的姿态,好像整个世界任她予取予求。

刚在公交车里伸出手,指尖刮过的是软绵绵的风,而此时尽数化作恣意,诗般的月光打翻一地,文字蹦出来变成自由组合的形状,书写久违的酣畅。

漆月的血液鼓噪起来,车速越来越快。

她喊着问喻宜之:“你害怕吗?”

喻宜之不答话,紧紧搂着她的腰。

漆月挑唇,进一步提速,眼前的其他车辆变得碍事。

不够,她还觉得不够。

“喻宜之,你到底要去哪?”

随着路上的车越来越少,马路边的高楼变作茫茫荒草,漆月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

“到了。”

漆月刹车,后轮在砂石间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眼前的景象印证着她的猜想。

喻宜之带她来的,是她高中时常来骑行比赛的地方。

那时她们玩得大,也危险,被喻宜之举报两次后,渐渐没人来了。

曾经的旧厂房暗无天日,只有火红机车的车灯打亮眼前,茫茫前路化作银色的溪水,时光湮没过往的故事。

可她十七岁唯一载过的人,现在还坐在她身后,无论在世人眼中她们如何不搭调,喻宜之以自断前路的决绝来到了她身边。

身后温暖的热度传来,驱散心底的荒凉。

喻宜之抬手,轻轻梳理着她被风拂乱的长发,在她脑后束成一个马尾。

她回头:“做什么?”

这时喻宜之手指撑开另一个皮筋,把自己的长发也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面色仍是很淡,但双眸在一片暗淡夜色中,却显得格外闪亮:“你刚才骑尽兴了么?”

“连我都还没尽兴。”她重新搂住漆月的腰,贴住漆月后背:“漆老板,你是不是不行?”

漆月吊儿郎当的笑了一声。

喻宜之这个人啊,哪里是车坏了呢。

她不再多说,发动机车,化作奔腾在夜色中的一只野兽,恣意咆哮。

山路上再没其他车辆干扰,血液中的躁动尽情释放。

机车轰鸣是极致的喧嚣,而银白的月光又勾勒极致静谧的一幕,她和喻宜之是浅银溪水中仅存的两尾鱼,在时光中溯流而上。

又来了,这种整个世界只余她和喻宜之的感觉。

奔腾着恬静,喧闹着美好,那种感觉也许就是岁月本身。

一路飙到山顶,漆月刹车,透过树梢望过去,月亮没了灯光干扰,比山下显得更透亮。

漆月下车,蹦了两蹦,好像指尖便能触到月亮。

喻宜之看着她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棒棒糖。

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后的甜食让人欣快,漆月伸手接,喻宜之躲开,撕开包装纸后,直接喂进了漆月嘴里。

漆月那双妩媚的猫眼眯了两眯,看上去越发像只满足的猫。

从七年前开始,喻宜之在家里、包里、口袋里就总给漆月备着各种零食,现在她回来了,这种习惯也跟着回来。

“喻宜之,我可没给你准备糖。”

“那你输了。”喻宜之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漆月挑唇,靠在机车上:“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