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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翻月光的夏天(45)

作者: 顾徕一 阅读记录

喻宜之点点头,走到门边:“我们在休息。”

“你先把门打开。”

喻宜之的眸子垂下去。

漆月忽然有点紧张,她能看出喻宜之很怕喻文泰和喻彦泽,今晚打扮好去楼下参加聚会多半也是被喻彦泽要求的。

她不知为什么会是这样,是这个家里重男轻女么?

喻彦泽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像块黏哒哒的口香糖,让漆月一阵后知后觉的害怕,刚才那种被羞辱的感觉像一条蛇,再次攀上了她的背。

她极其不想面对喻彦泽,可她也没权利要求喻宜之为了她不开门,毕竟接下来要在这个家里面对喻彦泽的,是喻宜之。

可喻宜之回头看了漆月一眼,轻而坚定的又说了一次:“我们在休息。”

喻彦泽的敲门声烦躁起来:“喻宜之你是不是要这样?”

“是。”

门外静下来,喻彦泽退开一步,站了一会儿,然后走了。

喻宜之发紧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来,走回漆月身边。

漆月伸手摸摸喻宜之的额角,那儿沁出了薄薄的汗。

如漆月所想,是冷汗。

喻彦泽带来的压迫感像条蛇一样攀在她背上,快速带走了刚洗完澡的热气,让人浑身发寒,她估计喻宜之也是一样。

喻宜之低声问:“你冷么?”

她伸手抱住了漆月:“我有点冷。”

漆月犹豫了一下,伸手回抱住了喻宜之,少女的身子那么软,抱在一起还能感觉到一片美好的起伏,喻宜之头贴在她颈窝里,可那实在是一个毫无情/yu意味的拥抱。

单纯的很暖,很软,像喻宜之房间里唯一打开的那盏暖黄的台灯。

而她们像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在干燥山洞里相依取暖的两只小动物。

喻宜之抱着她问:“今晚要在这睡么?”

又说:“雨很大。”

喻宜之的身体像雏鸟一样微微发颤。

漆月:“呃不行,我奶奶身体不太好,不能一个人在家。”

喻宜之顿了顿。

然后才放开漆月:“那好吧。”

漆月偷偷掀起眼皮看她,可喻宜之那张平静的脸上任何情绪的端倪都看不到。

她从柜子里找了把伞出来:“趁他们聚会还没结束,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起下楼,漆月身上还带着喻宜之的体温。

喻彦泽不知在跟哪一拨朋友花天酒地,没看到人影。

两人顺利走到别墅大门时,漆月松了口气,喻宜之把伞递给她。

“你哥之后不会为难你吧?”

“放心吧。”

喻宜之的语气比漆月想象中平静,漆月想,也是吧,总归他们还是一家人。

******

漆月走后喻宜之回房做了会儿作业,戴上耳机,本来她平时听的是英语,这会儿却觉得烦躁,点开了一首激烈的钢琴曲。

喻彦泽在楼下跟朋友笑笑闹闹,钢琴曲都压不过他们大呼小叫的声音。

其实虽然喻文泰不在,但任曼秋在家,就在二楼琴房,但对喻彦泽这个儿子,她一向纵容。

喻宜之在想到底什么歌能压住那噪声时,想到了漆月。

漆月平时都听什么歌呢?

她打开“听歌识曲”,对着手机,哼了两段漆月晚会那天跳舞的旋律。

软件很快识别出来了,喻宜之打开联想,把耳机声音开到最大,一边写作业一边听这类型的歌。

若放在平时她会觉得有点聒噪,可今天却正好,总算把一楼的吵闹声压住了。

喻宜之暂时沉浸在数学和英语的世界里。

敲门声传来。

喻宜之手指握紧笔——喻彦泽绝对喝多了,敲门声音那么大,在那么响的音乐声里都能听到。

好像她不开门,喻彦泽就会一直敲下去。

她摘下耳机走到门边,喻彦泽:“喻宜之,你给我开门,爸不在家你就反了天了?敢不听话了?”

“开门,不然只要你有开门的一天,你知道等着你的后果是什么。”

喻宜之拉开门。

喻彦泽酒气熏天的冲她笑:“你在这个家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喻宜之低声:“听话。”

“你还知道啊。”

喻彦泽大着舌头质问她:“爸平常怎么教育你的?你觉得你今晚听我话了么?”

******

漆月回家路上,雨还是下的很大,但她躲在喻宜之给她的伞下,没淋湿。

漆红玉坐在家门口,听到她脚步马上问:“阿月?”

漆月收了伞快步走过去:“奶奶,今晚下雨你怎么还在门口坐着?不冷啊?”

漆红玉拍拍她手:“下这么大雨你还没回来,奶奶担心。”

“不用担心奶奶,我和同学一起学习呢,而且你看,我带伞了,身上一点没淋到。”

漆红玉摸着她干燥的外套:“嗯,那就好。”

她扶漆红玉回屋,又折回走廊撑开伞晾干。

喻宜之的伞真好看,透着淡淡的蓝紫,像朵鸢尾花。

******

第二天一早,漆月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走廊收伞。

一开门她愣了:妈的伞呢?

漆红玉年纪大了睡不着,起的总是比她早,但漆红玉眼睛看不到也不会收伞啊,她还是尝试着问了句:“奶奶,你收伞了吗?”

果然漆红玉说:“没啊。”

漆月快速明白了一个事实,她站在走廊里:“妈的谁偷了我的伞?”

旧筒子楼里,每一层楼都是联通的,而且建筑体围成一个拐角,站在走廊里往下看,谁家门口放着些什么都一目了然。

而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穷怕了,漆月没想到连一把好点的伞都有人偷。

她想起一句难得有点文化的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些烂在沼泽里一般的人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恨,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一份子。

她恶心得头皮发麻,然而她的质问根本没人回应,她没办法,总不可能一层层一家家去问。

闷闷踢了一脚走廊的墙皮,又蹭了一脚的灰。

漆红玉:“阿月,伞被人偷了?”

漆月勉强挤出欢快语气:“没有奶奶,我又找着了,您别担心了,我去找同学一起写作业了。”

“好,路上小心。”

漆月走出旧筒子楼,吐出一口混浊的气。

她回头望,那栋灰蒙蒙的楼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凝视着她,提醒着她,她的余生都要埋葬在这里。

她照例去了摩托车行,修车的时候小北过来问:“怎么还是过来了?喻少爷的生意没接下来?”

漆月勉强挤出一个妩媚的眼神:“有我接不下来的生意么?就是伺候有钱少爷有点烦人,我还在考虑。”

小北:“你的改装方案真让喻少爷满意了?厉害啊漆老板!”

漆月笑笑。

她没撒谎,她是真在考虑。

昨晚喻彦泽带来的压迫感和恶心感还是如蛆附骨,但睡了一觉睁眼,别的同龄女孩迎来阳光灿烂的新一天,漆月迎来生活费的压力、药费的压力。

还有那四十万的手术费。死死压着她的是钱,更是漆红玉的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