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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翻月光的夏天(70)

作者: 顾徕一 阅读记录

喻宜之去把门反锁,才转回来用气声问:“昨晚我从三楼爬下来你都说我是猪了,你这样往三楼爬的又是什么?”

漆月嘻嘻一笑:“我是猫你是猪,物种不同,能比么?”

喻宜之瞪她一眼。

漆月道:“我真跟你不一样,我从小野大的,这对我不算什么。”

她在晨曦中笑看住喻宜之,那笑意还带着点早起的懒散,一双猫儿眼觑着,喻宜之却知她在一寸一寸的扫描自己。

怀疑喻文泰会打她?不放心所以一早过来?

其实,喻文泰那样的人怎么会打她呢?

太不符合喻文泰的作风。

漆月看她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松了口气,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个包子掂了两掂,刚要递给喻宜之,一阵敲门声,任曼秋的声音传来:“宜之,怎么还不下楼吃早饭?”

喻宜之有心理准备还是惊了一下,走到门边:“我在写卷子,不饿。喻文泰呢?”

“他一大早去公司忙了。”

喻宜之的肩膀明显放松了。

任曼秋在门外劝:“不饿也要吃,早饭很重要。”

像任何一个啰里八嗦的母亲,喻宜之看上去有点烦。

漆月笑着溜过去,躲到喻宜之背后,不停搔着她腰间的痒。

喻宜之瞪她一眼又不敢发出声音,整个人扭来扭去,漆月手不停,喻宜之撞到门板上。

任曼秋:“宜之你干嘛呢?”

“我嗯,昨晚在电视台吃了不消化。”喻宜之轻轻打漆月的手:“嗯做会儿运动,真吃不下中午再吃吧。”

任曼秋好像已经知道昨晚的那场龃龉,觉得这会儿喻宜之不愿下楼吃饭是闹情绪,只说:“好吧,你在文泰回来前尽量调整好吧。”

就走了。

听到任曼秋脚步声走远后,漆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喻宜之你是什么?泥鳅精转世么?那么会扭。”

“很痒的!”喻宜之直瞪她,死死抓住漆月的双手不让她再乱动:“你太坏了。”

漆月愣了下。

作为一个很会撩的渣女,她不知听多少女生对她说过“你太坏了”,有的含羞带臊双颊微红,有的泪眼朦胧梨花带雨。

可这会儿喻宜之在清晨的日光下,一脸清冷冷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嘴里却道:“你太坏了。”

极致的反差,她很确信只有她一人见过喻宜之的这副模样。

喻宜之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讷讷放开她的手。

她挠挠头:“对不起。”

喻宜之垂眸:“没事。”

清晨的空气里有漂浮的尘埃,像一小个一小个音符在跃动,漆月把包子从兜里掏出来:“还吃么?”

喻宜之接过:“吃。”

漆月帮她把书桌椅子拉开:“坐着吃。”

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到喻宜之对面,摸出手机开始玩。

喻宜之吃包子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到漆月怀疑她根本没在吃,掀起眼皮看一眼,却见喻宜之小口小口吃得很快,像只松鼠。

漆月笑了声。

喻宜之一顿:“别盯着人吃东西。”

“以前吃过包子么?”

“没吃过包子也太夸张了吧……吃过,不过喻家的早饭一般是鲜牛奶,酸奶,吐司,黄油。”

都是些冷冰冰的,惹来漆月一阵撇嘴。

“好吃么?”

“很好吃,像那天晚上你带我去吃的烤豆腐一样好吃。”喻宜之认真问:“你为什么总能找到那么多好吃的?”

漆月笑两声:“因为我会生活呗。”

“你现在看的这家店又在哪?”

“嗯?”

漆月不怎么喜欢玩游戏,这会儿拿着手机刷视频,却发现连喻宜之都听到视频在介绍小店了,而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喻宜之笑了,把吃了一半的包子递过来:“给你。”

“给我干嘛?给你买的。”

“你一直盯着我,都走神了,看上去很馋。”

“馋个毛线馋。”漆月站起来,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老子走了!你这好无聊,都没什么可玩的。”

喻宜之默默缩回手。

漆月敏捷跃到窗框上,扭头冲她笑:“喻宜之,新年的第一天好。”

少女恣意又张扬,耳边是窗外自由的风。

喻宜之忽然很不想这身影就这样消失掉,捏紧手里的包子:“你接着去哪?”

“去摩托车行,去找大头,去跟亮哥敏哥他们喝酒。”漆月笑:“老子忙着呢,都是你这种乖宝宝绕道走的地方。”

喻宜之:“哦。”

漆月的身影就从她的窗框消失了。

喻宜之走过去,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把漆月留下的脚印擦掉。

她坐回书桌边,吃完那个已经有点冷掉的包子,用纸巾把包装袋包好才敢扔进垃圾桶,心想:你在干什么啊喻宜之?

你刚才是在跟漆月撒娇么?

喻宜之这么震撼的原因在于,她刚才的撒娇完全发自内心,并非演技。

她以为自己冷酷到不像话,却竟还像个正常的十七岁女孩子一样,拥有这样的少女心境?

喻宜之觉得有些可笑。

她把手伸进书桌夹缝,抠了半天才把一个笔记本抠出来。

除了她谁都不知道这里能藏东西,打扫阿姨不知道,喻文泰和任曼秋也不知道。

喻宜之关上窗拉上窗帘,好像忌惮有什么人再从窗口爬进来似的,这才回到书桌边翻开。

房间里陷入无边黑暗,喻宜之没开灯,双眼适应了一会儿,本子上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字体逐渐显露:·搭话·认识·独处·加微信·帮助·贺卡·同情·承诺·生日·实施前六项都已经用一条横线划掉了,喻宜之摸出一支钢笔,在“同情”那项后面点了两点。

她故意撞伤自己,引得漆月对她家庭氛围越来越怀疑,毕竟只说精神控制,并非人人理解那会有多可怖。

漆月对她,“同情”多半是有的,但距离她需要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漆月得有多“同情”她,才会心甘情愿帮她做那种事?

喻宜之看着自己冷酷的字体忽然心生厌恶,一把将那本子拂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还是只有她自己默默蹲下,把本子捡了起来,又塞回夹缝之中。

又把夹缝里的另两样东西摸了出来。

一张贺卡,一个信封。

冷白手指抚过被吹风吹干后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漆月给她的贺卡,也就是这张贺卡,让她昨晚回别墅的路上,原本下决心把笔记本烧掉的。

要不是喻文泰说了关于她十八岁后的那番话,要不是她对即将到来的未来牙齿打颤的不能接受……

要是昨晚她真把笔记本烧掉、取消自己计划的话,今早发现自己居然对漆月撒娇的时候,应该是截然不同的心情吧——那样她会坦然面对自己对漆月的逐渐着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感到恶心。

她的手指又移向照片。

小时候没什么拍照机会,要不是那天有访客,带着架相机拍来拍去,这张照片估计也不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