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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197)

五塘镇外的营地,士兵们已经顾不上去扑灭火势了,突袭者比寻常中原士兵还要凶悍三分,借着火光仔细辨认,仿佛能看出不少人眼鼻深邃,不似中原人的模样。

似乎为了印证他们的想法,其中几个人还高声用突厥语喊了几句。

“是突厥人!他们是突厥人!”有人惊叫道。

突厥人三个字宛如魔咒,许多人没顾得上验明真假,就跟着惊慌失措起来。

萧重不知道贺融带来的兵马里有一部分突厥人,但他并不认为是突厥人,奈何此时场面已乱,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火势与突袭扰乱了阵脚,那些提着水桶从河边跑回来的士兵也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先救火好,还是先杀敌好。

“他们不是突厥人,是假扮突厥人的甘州兵!”萧重大吼道,长枪如臂使指,将几个敌人挑落下马。

林淼带着人在军营里横冲直撞,仗着先发制人的优势把场面彻底弄乱,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军营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似乎怎么杀也杀不尽,而且对方渐渐回过神来,开始收缩作战范围,缩小包围圈,他们这些人,再剽悍也坚持不了多久。

嬴子瑜那混账怎么还没到,莫不是真要捱到我们死伤众多才肯出现!林淼心头暗骂,大喝一声,俯身往前,将刀子递入敌人胸口,又飞快抽出,旁边有人往他坐骑腿上砍了一刀,马吃痛嘶鸣,高高抬起前蹄,要将林淼掀翻下地,林淼顺势往旁边滚落一圈,减去冲势,避免受伤,又一跃而起,刀光扫过,再度收割一条敌人性命。

萧重开始觉得不对劲。

对方再如何精悍,也只有千余人,这些人放在战场上,那就是出奇制胜的精锐,但要说大半夜里,这么点人杀进来,充其量只能让他们混乱一阵,怎么看都是白白送命,除非……

他心中一突,暗道不好,立马转头寻找副将,想让他集结士兵,就见外面传来大军杀至的动静。

果然!

“回防!有诈!”他嘶吼起来。

“安王殿下有令,降者不杀!”嬴子瑜远远道,一声又一声,伴随着大军冲杀过来的声势,犹如海浪乘风,以不可挡之势拍打过来,将敌人彻底淹没。

士气已溃,大势已去!

这八个字忽然无比清晰明确地浮现在萧重心头。

他意识到对方与他用了同样的法子,都是先派小股士兵从后方包抄,再伺机两面夹击。不同的是,贺融早他几日行动,自然也就比他更快实现,而他们这边,因为多了一个许侍郎,导致延迟了几日。

这几日的工夫,就已经决定了成败。

他苦笑一声,既有种惺惺相惜的感慨,又有种不甘不服。

若不是义父,若不是许侍郎……

罢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

不如一战!

男人大丈夫,生当顶天立地,死当马革裹尸!

他大喝一声,挽了个枪花,纵马朝嬴子瑜掠去。

林淼早已盯上萧重,在对方策马奔向嬴子瑜时,他出其不意从旁边冒出,长刀砍向马背,迫使对方不得不回身与他纠缠,马匹受惊蹶起,萧重同样被掀翻下马,长枪扫向林淼腰际,林淼用刀身格挡,被震得虎口发麻,他非但不惧,反倒精神一震,哈哈大笑,生出一股将遇良才的兴奋感。

“来得好!”

林淼随手抄起不知被谁丢弃在地上的长枪,刺向萧重。

萧重往后一仰,向下折腰,堪堪避开对方长枪,旋即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长枪一震,横扫对手。

枪影飞舞,身形纵横,周遭成了两人单独的战场,两人眼中也只有彼此,再无他人。

四周浓烟弥漫,火势未歇,敌我大战正酣,难分难解,两人未知打了多久,势均力敌,却渐渐有些力竭,林淼暗道这样下去不行,也不计较什么光明阴险了,口哨声一吹,两名突厥士兵听见了,齐齐发动,朝萧重扑过去。

萧重纵然功夫过人,与林淼不相上下,但力战这么久,再加上两个身强力壮的突厥人,明显就落了下风,不多时便被解了武器,直接押在地上。

“无耻!”他骂林淼。

“三殿下,沙场之上只有胜负!”

林淼也觉得自己颇似说书传奇中的那些阴险小人,就心血来潮狞笑一声,于是更像了。

“萧重已被拿下!余者还不速速投降!安王有命,降者不杀!冥顽不灵者,一概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回荡在空旷夜色之中的声音,犹如涟漪,层层叠叠往四周泛开。

第149章

大势已去。

一直躲在营帐后面阴影处的许侍郎见势不妙, 转身就想趁着混乱逃跑,没想到早就有人盯上他,骑着马奔来,长枪从后面飞掠而来, 直接一枪挑起他的后领, 将人凌空挑起,又扔在地上。

“抓住他!”

许侍郎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被死死按住。

他穿着文士衣裳, 在一干士兵武将中异常显眼, 也特别好认。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监军, 不是主帅,杀了我也没用!”许侍郎惊慌失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仪气度。

萧重闭上眼, 神情冷漠。

在林淼的命令下, 很快有人去河边提了水桶来灭火。

火势被扑灭之后,空中犹有缕缕轻烟, 将夜色搅得更加浑浊。

天将破晓之际,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贺融站在城楼上,抬眼望见远处那一线乳白, 掺杂了些许橘黄,很快扩散开来,染出绚丽的颜色,仿佛迎接即将破出云层的旭日。

而在地平线上, 大批兵马缓缓行来,速度很慢,但与去时相比,回来时的人数多了许多。

桑林站在他旁边,因为不能出战而有点小郁闷。

贺融见状就道:“下回让你去。”

桑林眼睛一亮:“真的?”

贺融眨眨眼:“假的。”

桑林笑容顿时僵住,哀怨瞅着贺融,泫然欲泣。

贺融心情不错,还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逗你玩的,等林淼回来,你与他商量一下,看他身边有什么适合你的位置。”

桑林自己却想明白了:“殿下身边需要人保护,我不能走,也不想走,刚刚就是……”

就是看见大军浩浩荡荡凯旋,那样气震山河的场面,那样动人心魂的气魄,一时间热血沸腾,难以自已。

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本就是每个男儿的梦想。

城楼上人人喜动颜色,城中同样也欢欣鼓舞,陶暄将权力拱手相让之后,贺融一方面开放医署,让军医免费给帮忙守城而受伤的百姓看病,另一方面减免赋税,召集城中地主富户,许以虚衔,以此换取他们捐钱捐粮,又严格控制米价盐价,不允许出现趁火打劫的现象。

萧氏攻打甘州,令百姓受惊不小,但很多人没想到混乱能如此之快平息,日常生活固然也受到一些干扰,可总比敌军入城之后抢掠一空,家徒四壁又或背井离乡来得幸运许多,大家将其归功于安王殿下救星般从天而降,为甘州免除一场兵灾,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甚至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因此在家中供奉起安王的长生牌位,代代相传,据说可以常保平安,并告之子孙后代。

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贺融的目光在大军中扫过,很快就落在萧重身上。

林淼与嬴子瑜敬他是条汉子,没有像许侍郎那样跪地求饶,自然也不会折辱他,除了五花大绑之外,还让他坐上马车,避免被下属注目而感到难堪,可谓考虑周到。

算上伤员,战俘拢共还有八万左右,这一次如果不是林淼趁夜偷袭,先发制人,这场仗肯定不会那么快结束,贺融让林淼去安顿战俘,又让嬴子瑜带人前往甘州其他州县,拦截已经被萧重派出去,原本准备从甘州后方偷袭的萧氏兵马。

萧重本人则被安置在一间空屋子里。

等到四下无人时,他终于睁开眼睛打量周遭环境,却不由皱起眉头。

不像牢房,倒像客房。

“这里是刺史府。”

房门推开,伴随着明亮的光线,一个男人背光而入,拄着竹杖。

无须询问,萧重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

如今天下,腿脚有疾,身份贵重者,唯有安王贺融。

“三殿下看起来好似很惊讶,你以为我会将你投入大牢,百般折磨吗?”贺融问道。

“我这个三殿下,只是左右为示尊敬随口称呼罢了,实际上我并非义父亲子,也没有资格继承萧氏,阁下应该很清楚,就不必再以此称呼来取笑我了。”萧重自嘲一笑。

贺融从善如流:“那我就喊你的表字致远吧。”

萧重沉默了,心想他们还没熟到那份上吧。

但安王殿下看不懂他沉默的拒绝,或者是故意装作没看懂,对身旁的少年道:“桑林,将致远的枷锁解开。再拿一壶酒来,今日我们二人要把酒言欢。”

双手没了束缚,的确轻松许多,没有人喜欢戴着枷锁,萧重活动手腕,瞥见少年警惕盯住他的神色,不由付之一笑:“就算你在,如果我想,也照样可以将你们安王立毙掌下。”

桑林神色一凛,看对方的眼神更加不善。

“你尽可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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