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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第二年(17)

作者: 相吾 阅读记录

其实这件事很容易想明白,桑夫人那般凶残,若桑萝当真如她今日表现的那般,柔弱可怜一朵小白花,有什么错先往自己身上找,不说别的,精神绝对已经被磋磨得不正常。

可她今天做的每件事都很有条理,让丫鬟跑出来,明面上是拉救兵,其实是告状,后来她们主仆两人也配合得很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丫鬟举的例子,毕竟一朵柔弱可怜小白花,怎么可能干得出半夜翻出院墙去捡树枝的事。

大约她们不是没想找过其他的例子,可是唯有这个例子能陪着那双手给人极大的冲击震撼,所以才选了这个。

可这恰恰从侧面证明了点,那就是正因为桑萝从未放弃过抗争,一直都不逆来顺受,所以她们才找不出其他的例子。

一个人处在被长期打压的环境中,还没有被抑制住心性,没有丧失反抗的勇气,那种性格里的韧性本就是值得颂扬的。

何况燕王并不讨厌这种小心思,小手段,人若没有点小聪明,又该怎么艰难求生下来。

再说了,桑萝并没有添油加醋,她只是制造了一个机会,让他们看清她身处的困境与苦难而已。

燕王妃道:“可你儿子还没死心,说宴席那日会让我明白阿萝也不愿嫁给他。”

燕王皱眉道:“阿妄还胡闹着?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他胡来。何况这婚约早就定下了,难道他想让我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燕王妃倒是犹豫了下:“可阿萝当真不想呢?”

燕王道:“我们素日都在锦端,没有见过面,她好好的,为何会不想嫁到我们家?”

燕王妃怔了下,仔细琢磨着,也回过味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徐氏在阿萝耳边说过一些我们的家的坏话?”

燕王接口道:“但也确实是阿妄做事浪荡糊涂,才能把那些坏话给坐实了。”

燕王说的自然是岑妄把宝珠带回来的事,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善心,可是婚约在即,他去了红袖阁带回一个妓子来,这种事够在街头巷口嚼很久的了,桑萝作为他的未婚妻,难免不会伤心失望。

燕王妃道:“也是哦,届时我会好好与阿萝解释的,等以后她嫁进来,也就知道阿妄的为人了。”

然而桑萝对这些事仍然一无所知。

她在府里和教养嬷嬷学习了三天,很快就到了去王府参加宴席的日子。

桑萝穿着鹅黄色织锦春衫,散花百褶裙,长发用那敷着金粉的铁制钗子挽出个斜髻来,垂下一对银累丝耳坠,手腕上松松地戴着同样敷着金粉的铁环来。

桑至是男人,与这些上总是生疏的,在垂花门处见着桑萝这身装扮,皱了皱眉头:“太素净了,等姨娘到了后,让她带你裁几身一身,买点首饰。”

桑萝微笑着扶了扶金钗,道:“母亲给的金钗与金镯已经很贵重了,女儿还怕年纪小,压不住呢。”

桑至粗粗地扫了眼,男人到底疏于此,没看出什么,只道:“她既然送你了,你拿着就是了。等日后你出阁,你母亲的嫁妆也是你的,你该学着该如何装扮自己。”

桑萝低头道了声是。

桑至骑马,桑萝坐车,他们很快到了桑府,直到此时,桑萝才意识到这次宴席的宾客有多少多,又有多贵气。

王府马车络绎不绝,她匆匆望了眼,就看到上面挂着晋阳长公主,国公府,首辅……

桑萝收回眼,手有些麻,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燕王的地位在那,自然是往来无白衣了,而且在这样的地方表演一出,徐氏和桑芙这辈子就真的别想起来了,她也能把失去的名声挣回来。

可是……

她轻咬了下唇。

还来不及等她想清楚,马车便停了,她下车去。

今日是女宾的宴席,桑至来是为了找燕王,于是只吩咐了她几句就走了,任着王府的下人把桑萝带进去。

但桑萝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大对劲,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高束马尾,发梢永远肆意地飘扬着,岑妄正双手抱胸斜倚在假山侧,悍腰掐出的腰身又细又韧,像是薄薄的但又锋利至极的刀刃。

桑萝慢慢停下脚步,那带路的仆从冲她一福礼,就退下来了。桑萝来不及生气,这本就是别人的地盘,她只能听任对方的安排,即使要见不想见的人。

岑妄听到动静,就转过身来。

现在的他还年轻,还没有经历过变故,所以那眉眼里还润着少年意气,并不如之后那般阴沉冰冷。

可是那又如何。

前世桑萝不是没有期待过能嫁给岑妄的,她在桑府过得不如意,自然免不了把希望寄托到婚姻上,她总觉得只要嫁给岑妄,就能脱离出桑府的苦海。

何况,未婚夫妻欸,多么亲密的关系,他们以后是要相伴一生的。这世界有千万的人,只有他之于她是最不同的那个,是那些灰淡身影里唯一的亮色。

可是,后来她知道了,婚约可以被毁,未婚夫妻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连父亲都能放弃她,都能不在乎她,有何况是没有见过面的岑妄呢。

因此,桑萝在对桑至的巨大埋怨,失望与恨中,原谅了岑妄。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对于岑妄过于苛刻了,她自己都不能还自己一个清白,又如何能让外人也相信她的无辜呢。

可是后来,千不该万不该,在桑萝又一次逃跑后被叶唐逮回来打时,在邻居的指指点点中,在那些大声说着她有多不听话,而他们这些邻居有多么机敏留了心眼给叶唐通风报信,才能把她逮回来时,岑妄出现了。

叶唐常年滥赌的身体撑不住少年的一踹,只听骨头咔擦的清脆声后他便被远远地踹飞了出去,人群直到此时才噤声,在那些惊慌与害怕中,慢慢散去。

桑萝忍受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只能仰着头看着背光而立的岑妄。

她泪眼有些模糊,很想与岑妄道声谢,可是嘴角有些裂开,她动一动就疼。

还没等她说出一句话来,她便听岑妄半讥的口吻说道:“这就是你宁可放着世子妃不做,也要嫁的男人?”

桑萝睫毛一颤,浑身抖起来。

后来,岑妄莫名其妙地养起了叶唐,每个月白送他那么多的银两,还一句怨言都没有,活像个冤大头,却唯独不肯对她有好脸色。

很多人都不明白,但桑萝能明白,岑妄的那句讥笑能无时无刻钻进她的脑海里,肆意地讥嘲她。

她知道,岑妄是想用言行在证明她的愚蠢,在惩罚她的背叛。所以他宁可施舍叶唐,也不愿给她一点好脸色,因为他就是要用这种施舍来羞辱桑萝。

桑萝觉得,岑妄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她,却偏偏对她的‘背叛’耿耿于怀,大约就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吧。

想到这,桑萝的眼神冷淡下来,面上只维持住客气的笑容,想要快速地离开,但偏生,岑妄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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