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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第二年(29)

作者: 相吾 阅读记录

桑萝放下红盖头,任喜娘搀着把她扶出门,她们一道拜别高堂时,她和岑妄之间的距离还能再塞进三个人,比任何一对中年夫妇更符合貌合神离四个字。

轿帘快要落下时,喜娘提醒桑萝好歹哭一声,桑萝实在哭不出来,她心里想的是,我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了。

花轿在鞭炮声中被抬了起来。

王府迎接桑萝的也是一串鞭炮声,她与岑妄在青庐里完成仪式,接着是婚房里的合卺结发。

她和岑妄就是司仪喜娘手中两个任人摆弄的娃娃,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还得对观礼的宾客露出得体的,一对新人该露出的笑容来,好满足她们对新婚的期待。

终于,等一切都结束后,偌大的婚房里也就剩了她与岑妄两个。

此时的桑萝已经被繁复的婚服,沉重的凤冠与这些复杂的礼节弄得很没有脾气了,喜娘一走,就起身找唤月。

岑妄看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桑萝道:“拆头冠。”

岑妄诡异地沉默了。

桑萝原本以为他问话是有意要和她作对,比如非要她戴着头冠受刑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满腹的话回呛,可谁知,岑妄却沉默了,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神经病。

桑萝暗骂。

算了,管他呢,拆头冠要紧。

第二十一章

唤月进来时极为小心地往岑妄那瞥了好几眼,听说桑萝是为了让她拆头冠时,着实是松了口气。

唤月借着拆头冠小声问桑萝:“姑娘,世子爷没有难为你吧?”

桑萝道:“尚未。”

唤月往后匆匆一瞟,见岑妄的目光正落在这边,唬得又赶紧转过身去,道:“世子爷一直盯着这边看,许是有话要说。”

桑萝‘哦’了声,还没等她再有进一步的反应,那岑妄便起了身,也没有与她打声招呼,便径直离开了新房,唤月道:“世子爷要去哪?”

新婚夜新郎不在新房过,算什么样子。

桑萝道:“许是要去敬酒吧。”她见头冠都拆下了,自己终于轻松了,心情也明媚了些,“脚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然而,岑妄确实哪儿都没去,他只是去前厅宴席上敬酒了,只是敬酒时也魂不守舍的,李枕偷偷与他道:“都成亲了,算了吧,大家都看着呢。”

岑妄瞥他眼,道:“你知道什么?”

李枕道:“好,我什么都不知道,王爷又在瞪着你了。”

岑妄没吭声,只闷头把酒盏里的酒都喝尽了。

他昨晚,非常莫名其妙地梦到了桑萝。

而且与现实很不相同的,梦里他极为顺利地退完了婚,因为梦里的桑萝与桑府的管家之子有了首尾,自绝了这门亲事。

即使只是在梦中,岑妄也感受到了偌大的轻松,他在上京度过了非常快活的两个月,更因为在围猎中上佳的表现而屡得皇帝的称赞,真可谓是少年意气风发。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某个午后,他与路边酒垆买了坛桂花酒用马载着,正准备拨拢马头打道回府,便听两个交谈的酒客吐出了‘燕王府’的名号来,岑妄便止了马,驻足一听。

很快他便知道了,他们谈论的是一件正在发生的暴行,他那位未婚妻在与情郎私奔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善终,反而屡遭拳打脚踢,日子过得很难看,听说光是逃跑,就在成亲的短短两个月里有了不下三次。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和岑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他对于那桩无聊的婚约最后的收场方式,除了顿觉轻松完,没有任何的感觉,那么现在,他也理当没有任何感觉,事不关己地掉头离开才是。

岑妄没想过,最后留住他的是一个婆子玩了命般的一嗓子:“快报官!要打死人了。”

他未及细想,跳下骏马,把缰绳扔给两个酒客,随着婆子进了近旁的巷子里。

巷子里的看客更是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在嗑瓜子看热闹,对于发生的暴行并没有任何劝阻的意思,其中还有一个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他是如何发现这叶家娘子的鬼鬼祟祟,又是如何当机立断给叶唐报信,这才截住了叶家娘子。

岑妄冰冷的目光只来得及在他的脸上停了瞬,就投向了施暴的叶唐和正在被打的桑萝,只一眼,岑妄就忍无可忍地拧断了叶唐的手被他薅了起来,然后一脚,只是一脚,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就把叶唐踢飞了出去。

那群看客终于在恐惧中散了。

岑妄看着还如烂泥般黏在墙上的叶唐道:“这样的人你别跟着他过了,回去和桑叔叔认个错,让他出面帮你和离了吧。”

他那时对桑府后宅的事一无所知,自以为了解地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并且由衷地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也没有不能原谅孩子的父母,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桑萝的这次出逃的主动权完全在桑萝手里,而不是桑至。

现在想想,梦里的他可真是天真极了,所以,他很快便遭了报应。

就在他说完这个中肯的建议后,他若无其事地连带惯性般转头看了桑萝一眼,然后他愣住了。

岑妄从未见过桑萝,因此他不知道桑萝生了这么漂亮的一双眼,那瞬间,就让他想起了沙漠里摇曳的月牙泉,因为是从荒漠里生出来的清澈凉爽,因此显得格外得圣洁以及震撼人心。

即使你明知千里流沙会把人的骨头都吞噬干净,无人的城会在每个夜晚呼号不止,即使你知道此行前途未知危险重重,但为了这眼泉水,你会油然生出朝圣的勇气与决心来。

岑妄面对着这样一双清澈中又带着倔强的眼,慢慢地秉住了呼吸,继而,他感受到了激颤。

因为叶唐的□□入了他的耳,那简直如夏日的轰轰雷鸣,让他在恍惚中回过神来,继而不可抗拒的,他看到了桑萝身上的伤口。

岑妄从没有比此时更加清晰地清楚桑萝的伤口是因何而来,那瞬间,道德的背弃感以及情感上的洁癖在同时抓住了他,岑妄的手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不止,只能被他背在身后藏着。

而此时更加可怕的是,他发现桑萝似乎想要和他说话了。

绝对不能让桑萝开这个口,否则,他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岑妄就这样怯懦又勇敢地胡乱说了一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然后仓促地转身逃跑了。

这个梦结束在了这里。

岑妄醒来的时候,最开始,他并没有把这个梦当回事,新的一天,他要做新郎,实在是有太多烦心事要去忙碌,因此他并没有闲情逸致去东想西想。

可是,当他在喜娘的指引下挑开桑萝的红盖头时,几乎是差不多的高度差,几乎是同样的自下而望上的姿势,让岑妄有一瞬间错以为他并非站在喜庆的婚房里,而是仍身处那个巷子里。

而眼前的红烛高燃,喜字剪纸,不过是他臆想后的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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