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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第二年(66)

作者: 相吾 阅读记录

岑妄有时候也分不清,躺在这儿借酒消愁的他,究竟是今生的他,还是自觉无缘只能看着桑萝为他人生儿育女而在黑暗里流泪的他,亦或者是那个站在客栈走廊里想杀了叶唐也想杀了自己的他。

真的分不清了。

只是那些痛苦在此时如山海般像他倾倒过来,像是也要把他压住五百年,让他不得往生。

李枕见他这副样子,也实在不好再给他捅刀子了,只能问道:“她没和你说是因为什么吗?若单是先前那些我知道的事,你也做出了悔过,就算她一时不能回头,也还不至于做到如此绝情的地步吧。”

岑妄道:“没有说,她只是说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岑妄猛然坐了起来,与李枕面面相觑。

李枕道:“什么叫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一个理由就那么难张嘴说吗?”

但岑妄此时的心因为过于激动而怦怦乱跳了,他之前因为过于伤心反而忽略了这点,其实桑萝的答案给得很微妙,如果她真的不想回答,完全可以说‘没有为什么’,反正同样的理由,她也在同一天才敷衍过他。

可是,她偏偏说的是‘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于是瞬间,李枕就看到醉了酒的岑妄跌跌撞撞往外走去,口中还喃喃道:“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原来阿萝和我是一样的,她都记得……”

第四十四章

岑妄奔回王府的一路上, 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希望桑萝是记得的,前世的他们错过太多,误会太多, 连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的机会都不曾有,以致于他们之间的缝隙越拉越大了,最后竟然成了一触即疼的伤口。

而岑妄又是多么希望那伤口可以愈合, 正如凄风苦雨后应该见到彩虹般。

可他又不希望桑萝记得, 前世的桑萝真的是太苦太艰难了,他不想桑萝记得那些痛苦的事, 她应该是开心的,向上的, 而不是被苦痛羁绊住脚步。

怀着这样的脚步, 岑妄气喘吁吁地挺在了桑萝的房前, 一身的汗,此时也分不清究竟是他狂奔所致, 还是因为什么, 他只知道腮帮子已经被他咬得疼起来了。

他在台阶前停了停, 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一身的酒气, 桑萝在灯下看书都闻到了,抬起头见是他, 皱起眉头来。

岑妄见状立刻停住了脚步:“我不过去, 我只是想与你说几句话。”

桑萝道:“除了纳妾外,我觉得我们之间无话可谈。”

岑妄被这话一堵,顺了会儿, 才把气顺下来, 道:“阿萝, 你实话与我说, 那日昏迷时我在你桌上拿到的那张纸,上面写的究竟是一句诗文还是一个人名?”

桑萝因他好端端提起这事而疑惑,她道:“与你说了,那只是一句诗而已。”

岑妄道:“只是诗,因此,你也不认识林深?”

桑萝翻书页的手一顿,看向岑妄的目光终于认真起来了:“你说谁?”

岑妄道:“主簿林深,你认得这人吗?”

那页纸从桑萝手里轻飘飘地落下了。

桑萝记得分明,此时此节,岑妄不该认识更不该记得林深,可是现在,他偏偏来寻她问起林深,也就是说,他不仅记得林深,还觉得她应当记得。

桑萝的目光顿时变了。

岑妄苦笑道:“你果然也记得。”

轻轻一句话,却像是火柴上微弱的火苗掉落火药里,顷刻顺着引线把火药炸得劈里啪啦响,黑色的烟雾遮天蔽日地漫开。

桑萝的心头沉了下来,她不是很相信地看着岑妄:“你什么意思?”

岑妄道:“之前我寻徐氏打听你事时,她便说你在处理叶唐之事上时,性情大变,完全没有咬他的钩,与桑叔叔吵起来,让情况一发不可收拾。若你是改了性子便也罢了,可回门那日我也见到了,你只是稍许收敛忍让了桑叔叔一回罢了,以你真正的性子来说,就如对我一般,又怎会与不信你之人和颜悦色?我当时便在心里起了疑惑,现在倒是想明白了。原来你与我一样,又或者说,是我和你一样,我们都记得上辈子的事。”

桑萝垂下眼睑,默然而坐,只是扶着桌子的手不自觉抓紧,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像是与桌子较这劲,要把这一角从桌上掰下来似的。

岑妄道:“阿萝,我们不比从前,现在我们多的是时间,可以把从前那些误会一一说清楚。”

“误会?”桑萝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讥诮地掀起眼眸,看着岑妄,“我们之间有何误会?是你先欺我辱我在先。”

岑妄嘴唇微动,道:“我并没有,那时在馄饨摊前,我确实是真心实意要帮你,并没有给你嗟来之食的意思。”

桑萝道:“馄饨摊?哪需说得如此之后?单说我们初遇之时,你与我说了你可曾记得?”

岑妄心底有些慌乱了,因为他确实不记得那时他头脑发热对桑萝说了什么,他太慌张了,又太不能接受,因此方像个怯懦的逃兵般逃离了那里,至于兵溃之前他说了什么,他半点印象都没有。

可是瞧着桑萝的模样,那应当是一句很讨人厌嫌的话。

岑妄艰难地舔了舔唇,道:“无论我说了什么,我都为此向你道歉,我不为此找任何的借口,你要我写检讨书,还是顶书跪搓衣板,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肯原谅我。”

桑萝道:“跪搓衣板?还是不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到那地步。”

岑妄道:“怎么不到那地步呢?我们拜过天地,是敬告过列祖列祖的夫妻,我们理应白头。”

“没有什么理应的,岑妄,”桑萝看着他,没有丝毫迟疑地道,“你既然还记得林深,那便该知道,理应是夫妻的是我和他,而不是我和你。”

桑萝这话几乎把岑妄给击溃,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似哭似笑的,望着就很可怜。

岑妄道:“那毕竟是上辈子的事了,今生你已经嫁给了我,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们本就该做夫妻的,这辈子,我们不该再错过了。”

桑萝看着岑妄,认真地看着,过了会儿,她轻笑了下:“岑妄,看来你记得林深,但还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也是,如果你都记得了,你又怎么会这么平和地站在我跟前说要与我做夫妻,你应该亲手把我杀了才对。”

岑妄觉得这话莫名,但看着桑萝的神色,偏又那么认真,几乎到了诡异的地步。

桑萝见了他那样子就很有趣,道:“真讽刺啊,岑妄,上辈子你千般万般看不起我,明知叶唐对我不好,你还给他钱来羞辱我……”

岑妄道:“我没有给叶唐银子。”

桑萝一怔:“什么?”

岑妄道:“叶唐离开客栈时,卷走了由他看送的王府细软,王府的东西,上面基本都刻着王府的标志,他为了出手,只在外头吹嘘他与王府交情甚佳,那些都是我赠予他的。其实我一分一毫都没有赠过他。”

叶唐逃得远,他那样的人牛皮又向来喜欢往大了吹,因此吹大的牛皮再传回锦端时,更是膨胀得不得了,岑妄听了都觉得惊讶得不行,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般喜欢寻死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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