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106)
临渊垂落在身侧的长指收紧,语调果决,毫不迟疑:“臣可以将公主带走,不会令任何人察觉。”
李羡鱼的羽睫密密垂落,将眼底的雾气藏下。
她相信的,临渊可以带她离开。
在之前出宫的时候,她也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悄悄地跟着他离开这座皇城。
可是,她的母妃走不了。
披香殿里的宫人们走不了。
若是她就这样跟着临渊离开,她的母妃,披香殿内的所有宫人,甚至是她远在江陵的祖父,都会因此获罪。
李羡鱼最终摇头,忍住语声里的难过。
“临渊,我不能跟你走。”
临渊注视着她,眸色深浓。
他可以强行将李羡鱼带走。
随时都可以。
但是当他伸手,视线却又落在她微湿的羽睫上,即将触及她手腕的长指复又收回,紧握成拳。
他语声低哑,终是妥协。
“臣会回来。”
李羡鱼抬起一双雾蒙蒙的杏花眸望向他。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依着临渊往常离开的时间问他:“是一两日,还是三五日。”
临渊却只是沉默。
李羡鱼也回过神来,觉出自己的天真。
毕竟国与国之间,万里之遥。
这么点时日,哪里够呢?
大抵是要三五个月吧,也许,还要更久。
李羡鱼没有再问。
她在暮色里缓缓垂下羽睫,看着八角亭里苍青色的石砖。
毕竟三五个月与更久,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她应当早已嫁到呼衍去了。
再不会回来。
她没有与临渊说这样的事,只是努力对他弯了弯眉,尽量轻柔地道:“我会给你去信的。”
临渊终是颔首。
他道:“公主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便让宫人去清水巷中的杂货铺递话。”
“掌柜会帮您。”
李羡鱼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眼眶却愈发的红了。
远处的更漏声迢迢而来,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临渊想背身,视线却一直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无法挪步。
不擅长哄人的少年在原地立了良久。
终是在她面前垂手,指腹轻拂过她微红的眼尾:“别哭了。”
他剑眉皱起,旋即却像是想起了李羡鱼曾经哄他的方式,便启唇道:“臣也可以让公主咬回来。”
李羡鱼轻愣,像是用了一点时间去思索临渊话里的意思。
待明白过来后,双颊蓦地绯红。
她还来不及拒绝。
临渊却已单手解开剑袖,将自己的手腕递到她跟前。
他的腕骨分明,冷白的肌肤下筋脉隐现,修长而有力。
李羡鱼面色更红。
她想,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拒绝的话到了齿畔,却又停住。
她想,这大抵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临渊了。
而临渊说过,他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若是不咬回来,他会不会总惦记这这件事?
思及此,她又想起了藏书阁的那一夜,临渊轻咬她耳垂的情形,面上愈发的红,终于是坐不住,还是从坐楣上站起身来。
她走到临渊跟前,抬起羽睫望向他。
少年的身姿颀长,她好像,咬不到他的耳朵。
于是她启唇,语声里像是要透出热气来。
“临渊,我够不着你。”她的语声更低,面色愈红:“你俯身下来。”
少年深看着她,依言俯身。
李羡鱼便试着伸手环上他的颈,借着他的力道,轻轻踮起足尖。
可临渊的身量这样的高,她仍旧是够不到他的耳畔。
李羡鱼保持着这个姿势,觉得自己面上烫得灼人,再停留一会像是便要烧起来。
她赧于启唇,让少年再度俯身。
便唯有退而求其次,红唇微启,雪白的贝齿轻咬上他凸起的喉结。
临渊的身形蓦地僵住。
李羡鱼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是有些怅然地想,应当便算是两清了吧。
临渊也会更快忘掉她。
但思绪未定,腰间便是一紧。
临渊有力的大手紧握住她的腰肢,将她狠狠揉进怀中。
他抱得这样的紧,下颌抵在她的肩上,炽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像是要将她点燃。
李羡鱼杏眸微睁,像是一条陡然被从水里捞起的红鱼。
思绪一片空白。都忘了挣扎。
而抱着他的少年眸底晦暗,牙关紧咬,手中又添了几分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后悔了。
他方才,便不应该答应李羡鱼。
他应该直接将人带走。
李羡鱼也回过神来,面上腾地一下烧起。
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指尖也同样滚烫:“临渊——”
她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语声这样的绵软,像是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为这份无措慌乱地转过脸,本能地道:“你,你快放开我。会被人瞧见的。”
临渊松开了紧握着她腰肢的大手。
竭力克制着,往后退开一步。
仅仅一步。
两人离得还是这般的近,呼吸可闻的距离。
李羡鱼看见他的眸色格外晦暗。
看着她的眼神又变得这样的凶,像是要将她吃下。
李羡鱼听见她的心跳声怦怦作响。
像是害怕,也像是有什么道不清的情绪在心里涟漪般晕开,又如浪潮般要将她湮没。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红唇微启,却没能说出话来。
临渊望着她,眸色愈来愈浓。
他踏前一步,又咬牙,强迫自己背转过身去,不去看她。
“臣会尽快回来!”
临渊语声低哑地留给她这句话。
便像是再也无法在亭中停留,立时将身形隐入夜色。
“临渊。”
李羡鱼仓促地唤了声他的名字,提裙追出几步。
亭外,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收尽。
夜幕垂落。
寒风走过亭畔,将她绯红的裙裾扬起,又一缕缕地带走了她面上的热意。
李羡鱼徐徐停住了步子。轻轻垂下羽睫。
在满地的霜花中,她知晓,这一个漫长的秋日终是过去。
*
三日后的黄昏,荣江城驿站中。
少年正给自己的骏马喂着草料。
几名踏着宵禁的更漏声入城的商贾也在此歇脚。
他们要了两壶酒,几样菜肴,正一壁吃着,一壁高谈阔论。
临渊对此并不留意,只等着骏马吃完了草料便重新启程。
但不过转瞬,一阵马蹄声急急而来。
驿站内的人同时抬眼,看见一人骑着骏马,行色匆匆而来。
衣上满是尘土,马背上配着的水囊也已干瘪。
像是昼夜赶路所致。
而自服制上看,似是军中传令的斥候。
途径驿站,他并未停留,仍旧是扬鞭催马,踏着夜色急急奔至城门前。
见城门紧闭,这才翻身下马,一脸懊悔地直拍马背:“该死,要是早一步便好。”
在驿站里歇脚的商贾们对视一眼,便又要了一壶清茶,一碟点心,走到他身旁去套起近乎:“军爷,怎么那么急着京城?可是边关又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