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34)
“朕没进来的时候,听你们聊得热闹,是在聊什么呢?”
奚映咧嘴一笑,圆滚滚的脸颊看起来分外可喜:“自然是在聊大皇兄了。今儿家宴,唯独大皇兄孤身一人前来,我们方才还在笑话他,这是要慢工出细活呢。”
“哦?”奚存挑眉,不由看向奚旷,“老大,你这两个弟弟,当初可都是朕给赐婚的,你至今未娶,该不会是在怪朕没有给你赐婚罢?”
“父皇说笑了,儿臣怎会有此想法?”奚旷忙道。
“其实朕也不是没有想过此事,只是觉得,你是个有主见的人,恐怕并不愿意平白接受朕的赐婚,朕也不想去讨那个嫌,让咱们父子生分了。”奚存晃着杯中酒液,捻了捻唇下短髯,“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王妃之位终究不能空悬,还是趁早找个可心的女子,为皇家开枝散叶为妙。”
奚旷道:“父皇说的是。”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朕这做父亲的倒是一直不知,你也说来听听。”奚存饶有兴趣地说。
奚旷微微一顿。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他竟从未想过。
从贺家逃离后,他在外漂泊的那几年,不是没有听其他地痞流氓聊过女人,但他听了,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也因此被其他人嘲笑过,说他现在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乳臭未干,不懂女人的妙处,等将来长大了,他自然就感兴趣了。
奚旷对此不以为然。
直到他遇到了传闻中的清鸾公主。
这个女人改变了他的一生,也即将要占据他的余生。
“儿臣不知。”他抿了一口酒,笑道,“也许只有遇到了,才会知道。”
奚存啧了一声,扭头对惠妃说:“这是给朕打哑谜来了。”
惠妃温婉微笑,一边替奚存搛菜,一边柔声回答:“宁王殿下是个看眼缘的人。”
眼看着这话题是要绕在奚旷身上没完了,奚曜轻咳一声,举杯道:“父皇,昨日人多,只敬了您一杯,今日借此家宴,儿臣就再敬您一杯,愿父皇洪福齐天、圣体永安,愿我大乾国运昌隆、福祚绵长!”
看奚存喝了他这一杯,奚曜趁热打铁,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在家宴上禀报父皇。”
“哦?什么事情,如此郑重?”奚存放下酒杯,问道。
家宴上的奚存,不如昨日那般具有帝王威仪,或许是灯火原因,也或许是场地原因,此刻的奚存脸上暖色融融,眼角皱纹微延,倒真有了几分父亲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还在将军府的那些年。
奚曜恍惚了一下,随即看向身边的太子妃,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启禀父皇,月娥她……有孕了。”
太子妃低头害羞一笑,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奚存愣了一下,继而道:“当真?”
“自然是真!”奚曜道,“其实上个月太医就已诊出了喜脉,但当时月份还小,胎像不稳,儿臣就没敢说。过去一个多月来,儿臣一边操办千秋节事务,一边又要为月娥腹中的孩子操心,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还好前两天太医终于确定下来,月娥确实已怀孕两月有余。今日趁着家宴,儿臣就想来禀报父皇,为父皇添添喜气!”
奚存先是定定地看了奚曜一会儿,继而哈哈大笑,扬手一挥:“好,好啊!这可真是喜上加喜!来人,传朕旨意,就赏东宫金车大轳一驾、秬鬯两坛,赏太子妃碧色宝石三斗、绢绡百匹,待孩儿降生后,再重重追赏!”
奚曜大喜,忙领着太子妃起身谢恩:“谢父皇!”
赏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父皇面前扳回了一局。
奚旷想贼喊捉贼栽赃他?哼,委实可笑!奚旷春猎遇刺那会儿,自己又要忙千秋节,又要惦记未出世的孩儿,哪有工夫去搞什么刺杀?千算万算,奚旷算漏了这条罢!如此一来,自己总算是在父皇面前洗刷了冤屈!
奚曜抬眼看向奚旷,对方眼如幽潭,与他对上视线时,镇定自若地举起酒杯,微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殿下。此等喜事,实乃我大乾福分。”
奚曜受了奚旷的敬酒,心中畅意无比,还不忘道:“皇兄也得努力啊!”
奚旷嘴角的笑意淡了淡。
奚曜看在眼里,更是痛快至极。他是太子,又即将诞下皇长孙,奚旷拿什么和他比?
另一头的奚映和王妃也连忙站起来贺喜,这顿家宴,终究是成了东宫的喜宴。
宴席散后,奚旷与奚映并肩而行。陈王妃识趣地先回了马车。
“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啊。”奚映看着天上的月亮感叹,“一转眼,二哥都要当父亲了。”
奚旷随口道:“你说不定也快了。”
奚映拍了拍肚皮,哈哈一笑:“我与雅君才成亲不久,倒是不急。这事儿急也没用,越急越不来。反倒是皇兄你,当真就不打算相看相看王妃人选吗?”
奚旷笑笑:“即使是要相看,也不该在长安相看罢?”
“那是那是,一切还是看皇兄自己的意思。”奚映道,“若是将来选定了王妃,可要提前告诉弟弟啊,也好早早为皇兄备好贺礼。”
奚旷:“再说。”
正说着话,就看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已经启程,奚映眯了眯眼睛,道:“太子殿下这去的……好像不是东宫的方向啊。”
更像是太极宫的方向。
“太子殿下自有太子殿下的事要做,我们操心什么?”奚旷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些回去休息罢。”
……
一回诸王馆的房间,朱策便敲门进来:“殿下。”
奚旷坐在茶桌前,给自己沏了杯浓茶醒神:“秋穗安顿好了?”
“好了。”朱策道,“殿下今晚去家宴,陛下可有什么表示?”
“没什么表示。”
“怎会?”朱策皱眉,“殿下昨日不是说,太子已经知道了您遇刺一事吗?他那般针对于您,想必是得了陛下的敲打。若陛下只是敲打他,却不安慰您,这未免也太……”
“或许本来是有的,只是今夜宴上生了变故,让父皇打消了这个念头。”奚旷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一口苦茶下肚,酒意荡然无存。
“什么变故?”
奚旷眼睛微微眯起,在室内摇曳的烛火中,宛如两片漆黑反光的墨刃:“太子妃已有孕两月有余。”
“什么?!”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说是上个月就发现了,但是没报。也就是说,从常理来看,太子没什么工夫也没什么理由要刺杀我。”奚旷平静道,“父皇知道后,还赏了东宫。”
“那这么说,陛下岂不是会怀疑咱们……”朱策忧心忡忡,“那郑长史,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当初留下郑有钧,也是想留着这个宫中派来的眼线,毕竟明棋总比暗棋好,可倘若陛下意识到他们已经会利用郑有钧反将一军,那这本就摇摆不定的圣心,岂不是就彻底倒向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