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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138)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若是她一个人,又要看顾着病母和幼妹,又要注意着马车的动向,肯定忙不过来,多亏楚瑟,还有坐在其他车里的一大帮子人在,让她不必操心路程,甚至连路上的食宿都不必担心。

“其实我想问的就是,问风姑娘此去长安,大约要住上很久,这是……出了王府的意思吗?”楚瑟望着问风。

妹妹也眨巴着眼睛看问风。

问风垂头,道:“也不瞒楚姑娘了,正是如此。我替桑姬办了一些事,她予了我一个恩典,赏了我一些银子,放我出府。”

有些话,半真半假,点到为止。

楚瑟若有所思,不再深究,只笑了笑,道:“那到了长安,问风姑娘住哪儿呢?”

问风说:“先找个便宜的客栈住一下罢。”

正说着,忽然听外面驾车的车夫咳起嗽来,连马车都慢慢停下了。

楚瑟坐得离门口近,撩了门帘问车夫:“怎么了?”

车夫骂骂咧咧:“哪来的小子,跑马不长眼,飞老子一脸土!呸呸!”

问风闻言,忍不住也掀开了窗口的帘子。

外面果然尘土飞扬,她用袖子挡了挡,探头往后看去。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被车夫骂的“小子”早已远去,只余下远处遥遥两个黑点。

“跑得真快。”她合起帘子,感叹了一句。

楚瑟笑道:“想必是有急事。咱们不急,慢慢走好了。而且伯母身体不好,太快了,反倒颠着。”

-

整整四天,奚旷朱策二人都几乎没有合过眼。中途短暂的休息,也不过是为了换马和喝水,朱策倒是吃了不少,可他当把干粮递给奚旷时,奚旷却总是推拒。

这当然不是要省给他吃,朱策明白,殿下只是自己吃不进而已。

四天的时间,奚旷除了水,只吃了两个不到的面饼。然而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上一次朱策见他这样不眠不休不食,还能保持极高亢的精神时,还是在攻打南邬的行军路上。

终于,在四月二十八日亥时末,二人抵达通宁宁王府。

静谧的深夜,王府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门口早有人在候着,奚旷翻身下马,衣摆上沾着泥尘露色,却顾不得去擦,只沉着一张脸,负手快步往里走去。

“桑姬找到了没?”

为首的亲卫答:“尚未。”

奚旷猛地刹住脚步,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亲卫弯着腰,拱着手,一丝气儿也不敢喘。

奚旷移开目光,又看向周围众人。眼下青黑的其他亲卫、跪倒在地的普通仆役、一言不发的郑有钧,还有抖如筛糠的听露……

但他终究未再多言,只哑着嗓子道:“去多景台。”

多景台附近早已被封锁,维持着那夜桑姬失踪时的样子,连听露都未能进去过。

奚旷眉头紧锁,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那夜下雨,没有发现任何脚印。”身旁亲卫举着照明的火把,低声道。

等到走上二楼,从脚底木板到顶上屋檐,终于有了灼烧的痕迹。方才在外面看得还不甚清楚,因为当夜下雨,又被及时扑灭,因此着火范围并不算大。然而到了近前,每一寸开裂的木头、每一寸焦黑的颜色,都清楚彰显着这里所遭遇的一切。

奚旷的脸,阴沉得简直像要滴水。

他伸手,缓缓推开了门。

被火烧过的门推起来更为滞涩,发出极为刺耳的“吱嘎”声。而其中所现之景,触目惊心。

原本雪白绒绒的地毯,如今已化为破碎的焦炭;陈设精致的茶案,也烧得皲裂倾塌;融化淌出的妆品,干涸在挂壁之上;更有翻倒的烛台,散落的衣架,东倒西歪的花瓶……

奚旷闭上眼。

站在他身后的朱策,清楚地看到他家殿下满是皱褶的袖口之下,被攥到发白的双拳。他甚至能看到那骨头关节之上来回滑动的筋络。

“那夜,属下等人巡视到外围,忽然听到多景台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摔落,赶过去看时,却发现二楼起火,浓烟滚滚。属下等人连忙上去救火,呼喊桑姬开门,可那门却从内里被反锁,属下不得已踹开门,却发现屋内一片狼藉,而桑姬不知去向。唯有东边的窗子开着,楼下有一只摔裂的鸟笼。想来是有刺客趁桑姬睡着,从二楼窗户闯入,却惊醒了桑姬,二人发生争斗,而后刺客带着桑姬从二楼逃走,情急之下碰翻了鸟笼。”

奚旷劈手夺过照明的火把,沉默着往里走了几步。

烛台从茶案上跌落,点燃了地毯,而后蔓延到整座屋子。这座楼台本是观景台,是桑湄觉得此处风景好,非要改造成寝屋,因此这座楼的骨架,本身的防护措施就有所欠缺。

屋内唯一没有被烧得太坏的,应当是那张床榻。也许是亲卫们误以为当时桑湄在床上,是以最先抢救的便是这里,仅仅只是床架本身被烧黑了些,床上的垫褥被单被烧得卷了边,其他的并无大碍。

但也就是这保留得还算完好的垫褥,上面却有着清晰可见的血渍。

铁锈一般的红色,偌大一滩,比两个男人巴掌加起来还大,而后又呈一线延伸开去,蜿蜿蜒蜒,模模糊糊,直到被烧卷了的边缘。

而地上尚未完全烧焦的零星地毯碎片,上面也有凝固的血迹,将兔毛结成了丑陋的一撮又一撮。

“谁的血?”奚旷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仅比方才更加喑哑,甚至还有几分颤抖。

亲卫们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他们又没有亲眼见过,怎么会知道是谁的血?

纵然心里有推断,但又怎么敢说?

“既然有血,那便是有人受伤,如何会追查不到!”奚旷猛地回身,漆黑的瞳孔里深不见光,本就已脆弱不堪的地毯,在他的脚底碎裂成齑粉。

“那夜下雨……”

“笑话!”奚旷陡然暴怒,咆声如雷,“你们都是随本王上过战场的人!战场上,什么情形没有!怎会到如今,一丝踪迹都查不出!”

屋内亲卫跪了一地。

朱策有心想帮他们申辩几句,可此情此景,饶是他,也觉得太过荒谬。

殿下说得对,战场上比这复杂的情况多了去了,他们都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如何到了这王府里,下点小雨就找不到了?这横平竖直的王府,难道不比那些山涧野地好找?

“当真是一点可疑踪迹也无?”朱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没找到人,线索总能有一点罢?”

为首的亲卫道:“属下无能,请殿下发落。”

声音是万般无力,万般苦涩。

他们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如何就会连线索都没有?可事实便是如此,那刺客和桑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都快把整座通宁城翻遍了,也没找到人影。

“会不会已经逃离通宁?”朱策问。

“属下等一发现桑姬不见,便立刻派人去把守住各处城门。因为没得殿下与官府授意,属下等无法擅自封锁城门,只能在城门口盯住了进出人员,可仍旧一无所获。”亲卫道,“除非那刺客带着桑姬,能比我们跑得更快。可若当真如此狼狈,定能引起守门士兵注意。属下等问过了,并没有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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