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50)
她记得的,只有城门上一轮血红的夕阳,与身上冰冷的铁链。
“要是有机会,真的要去趟长安看看。”李小姐说,“不过,你如果找到亲戚后定居在南方,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罢?”
桑湄笑笑:“谁知道呢。”
她们进了一家酒楼,吃了饭,是李小姐结的账。
“让小姐破费了。”桑湄道。
李小姐满不在乎:“这才几个钱?就算没有你,我也是花这么多。”
“说到这个,我倒想向小姐打听一件事。”
“你说。”
桑湄:“我身上携带银钱有限,这段日子已经花费了不少……”
李小姐“嗐”了一声,颇为大方道:“你看,就是前些天老是替我买早点,花多了钱罢!没事儿,钱不够,我就给你呗!”说着就要翻荷包。
桑湄连忙拦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既不是想问小姐要回那些钱,也不是想问小姐借钱。我只是想问问小姐,可知道有什么快速生钱的法子?我也不贪多,只要够我寻亲路上花销就够了。”
李小姐刚想说她不用这么客气,一对上她的眼睛,话就噎在了喉咙口——罢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非要给她钱,她还觉得是你折辱了她呢。李小姐摸了摸下巴,道:“最快速的法子,自然就是去赌。但这肯定不行。大多数女子挣钱,都是靠手艺活,但像咱们这样老是在路上跑的,肯定没法静下心来做手艺。”
婢女在一旁插嘴:“孟姑娘会些什么呀?若是急着用钱,不如去试试投壶掷镖之类的游戏,有不少店家为了招揽顾客,都会在店门口设一些此类噱头呢。若是运气好,带走头奖也说不定。”
桑湄很感兴趣:“都是些什么奖?”
“那就得看店家自己了。”婢女道,“有些就是现钱,有些是一些商品货物,即使是得了商品货物,拿去当了、卖了也可以换点钱呢。”
“这倒是不错,也安全些。”李小姐看着桑湄,“你要不去试试?”
“也好。”桑湄想了想,点了头。
于是三个人又一路往闹市走去。
果然如婢女所言,不少店家门口都摆着一些小把戏的摊位,以此吸引路人。但桑湄看了几个,都嫌它们要自己先掏钱才能玩,而且奖项也不大,没什么特别好的。
又走了一段路,桑湄在一家铺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地方?”李小姐探头往里面瞧了瞧,只觉得里面布置清雅,一时间竟没看出这是干什么的,再一抬头,才发现上面写着“弈雅棋社”四个字。
桑湄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掌柜,掌柜的在吗?”四周无人,桑湄扬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四五十岁的青袍男子打着呵欠走了下来,似是没想到来客是女子,愣了一下才道:“这位小姐是要买棋谱,还是买棋具?敝社新进了一批成色极好的象牙棋子……”
他见只有李小姐穿着绫罗绸缎,下意识把她当成了顾客。
“原来就是个卖棋的,叫什么棋社嘛,我还以为是什么下棋的风雅之地。”李小姐心直口快地嘀咕了一句。
这话被掌柜听进了耳朵里,脸色不由黑了黑:“敝社是做生意不错,但也每日招待许多爱棋之人,在此切磋交流棋艺。”
李小姐听懂了:“那不就是收茶水围观费嘛。”
掌柜:“……”
桑湄及时打断:“掌柜的,我看你门口挂着告示,说你这儿有一份残局棋谱,一年未有人解出,解出之人可免费获赠一套白瑶玄玉棋具,可是真的么?”
掌柜扫她一眼,眼带轻蔑:“自然是真的。你们要解?”
桑湄点头。
掌柜又仔细打量她一遍:“是你要解?”
“正是。”看他还想说什么,桑湄抢先道,“天色不早,还请掌柜快些拿出来罢。”
掌柜抽抽嘴角,很想让她们不要在此捣乱,但既然是开门做生意,也没有主动把人赶出去的道理。他只能颇为不快地看了她们两眼,道:“你们先在这等一会儿。”
李小姐看桑湄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睁大了眼道:“孟姑娘,你会下棋啊?”
“略知一二。”
“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李小姐说,“不然怎么一上来就敢解人家一年没人解出的残局棋谱?”
桑湄道:“喝茶罢,小姐。”
过了一会儿,掌柜拿着棋谱和棋具来了。
李小姐不懂棋,就和婢女在旁边说悄悄话:“你先去把门口那个告示撕下来收好,免得待会孟姑娘解出来了,他翻脸不认。”
掌柜黑着脸道:“我虽是生意人,却做的都是诚信生意,小姐未免也太看不起人!”
他把棋盘往桑湄面前重重一放。
桑湄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掌柜忽然心里一惊。她明明没有说任何话,但那眼神却仿佛是在笑话他,说他这般对待棋具,未免有失气度。
那掌柜在桑湄边上站了一会儿,想看看她怎么解,谁知她对着那棋谱看了半天,也没动一个子儿,不由在心里鄙夷地想,还以为来了什么腕儿,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没了耐心,转到柜面后,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李小姐瞅瞅昏昏欲睡的掌柜,又瞅瞅沉吟不语的桑湄,最后看向婢女,递出一个疑虑的眼神。
婢女耸耸肩。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李小姐都坐不住了,在店里闲逛起来,却忽然听到桑湄笑了一声:“解杀还杀,原来如此。”
她放下棋谱,开始摆子。
李小姐顿时兴奋地凑了过来:“你解出来了?”
掌柜惊醒,有些狐疑,最后还是忍不住,走到了桑湄身边。
桑湄每下一步,掌柜眉头便跳一下。
到最后,她一气呵成,解出终局,抬头朝掌柜微笑道:“掌柜觉得,我解得如何呢?”
一时之间,掌柜脸色变幻莫测,十分精彩。
李小姐看不懂棋局,但看得懂掌柜的表情,不由鼓掌叫好:“你方才都是在心算吗?好厉害!怎么这么快就解出来了?”
桑湄:“掌柜的,有异议?”
掌柜:“……”
一口老血含在喉咙,他心情复杂地看了看桑湄,又看了看棋局。
这残局确实是一年没人解出来了,他挂在门口,也就是图个客流,好些客人自信满满地来,又唉声叹气地走,但同时,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反复探讨,久而久之,他这里也就成了棋客们最爱聚会的地方之一,每月能挣不少茶水钱。
但终究,他也不得不承认,人不可貌相,这姑娘也就在这儿坐了半个时辰,就把一年无解的局给解了,令他不得不服。
他长叹一口气,再看向桑湄时,眼中已带了几分敬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姑娘既然解出了残局,那我便说到做到,将敝社珍藏许久的那套白瑶玄玉棋具赠予姑娘。请姑娘稍等,我这就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