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57)
桑湄抱着胳膊打量他娴熟的动作,不经意地问:“你脚上的鞋,是媳妇儿给做的吗?”
蔡三顿了顿,嗯了一声。
店家笑道:“他就这样,不爱说话,闷头干活,所以老实嘛!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所以干活可卖力了!”
要不是有老小要养,谁愿意往蹇州这样的地方跑。
桑湄问蔡三:“我要去蹇州,路上要很久,你不用带点衣物之类的吗?”
蔡三答:“我回家拿。”
“我今天就要走,不如你就直接驾车去你家,拿完东西,我们直接出城,如何?”
“好的。”
店家见生意成了,连忙拿着契约再让蔡三按手印,道:“那就这么定了哦,由蔡三送姑娘去蹇州,等到了蹇州,姑娘把剩下的钱付给蔡三就好。”
桑湄:“嗯。”
蔡三握着辔绳站在一旁,等桑湄上了马车,自己才跳上去,坐在车板上,驱使马匹往外走去。
桑湄坐在车厢里,一直在认真观察蔡三的背影。
饶是店家再三和她保证,他家是一家多么正规的租店,所有车夫都是在他这儿签了契,报备了官府的,但她仍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马车价贵,绝大多数平民都舍不得这个钱,而像她这样孤身上路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难保车夫一时动了歪心思,谋财害命。
蔡三的家离店不远,很快就到了。
“姑娘稍等,我去收拾一下行李。”蔡三把马车停在路边,跳下车,往家里走去。
桑湄探头,见门内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和蔡三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拽着蔡三的裤脚要糖吃,终于稍稍放了心。
有家有室的男人,感觉上,总归比独来独往的男人稍微可靠一些。
也许是干这一行早已习惯,蔡三行李收拾得很快,一刻钟不到就打包好了包袱出来。抱着孩子的妇人送他出门时,脸上有些不舍,殷切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
蔡三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调转车头走了。
桑湄坐在车里,一边摇扇,一边看地图。
等出了城,人声渐消,周围只剩风声鸟声马蹄声的时候,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师傅。”她问蔡三,“你去过蹇州吗?”
“去过。”蔡三平视着前方,言简意赅地回答,“但次数不多。”
“是因为很少有人去吗?”桑湄接着问,“都是什么人去呢?”
“探亲的,和当官的。”
桑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做过当官的生意呢?”
“当官的,细皮嫩肉,走不动路,才会租马车。”蔡三说,“官没当好,就容易被贬去蹇州。”
桑湄道:“你有多久没去过蹇州了?”
“至少五六年了。”
那看来是没做过她舅舅的生意了。
“那你能认得路吗?”桑湄说,“不会走错路罢?”
“走官道,便没有问题。”
蹇州虽然地理位置偏僻,气候湿热,但毕竟也算是个地广人稀的大城,不是什么在犄角旮旯里都找不到名字的小村落,按着官道指引走,便不会有大错。
桑湄和蔡三聊了会儿天,这男人只会答话,不会主动递话,聊了一会儿,便聊不出什么了。正好日头大了起来,桑湄便又缩回车厢里,摇着扇子乘凉去了。
方圆百里的路,蔡三还是烂熟于心的,到了夜里,很容易便找了一家小客栈落脚。趁着蔡三拉马去马厩吃草的工夫,桑湄替自己和他开好了两间房。等蔡三回来,她便道:“蔡师傅,楼下第二间房是你的。”
蔡三愣了愣,随即躬了躬身,道:“多谢姑娘。”
看他欲言又止,桑湄不由问道:“怎么,还有事?”
蔡三摇了摇头,攥着钥匙说:“姑娘心善。”
有些吝啬的客人,是不愿意帮车夫付这个钱的,车夫往往只能自己睡在马车上,或自己找个客栈空地对付一夜。
桑湄笑笑:“休息好了,才能赶路更快,师傅说是吗?”
“是。”蔡三点点头。
桑湄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她是不愿露财,但这不代表她就会克扣车夫。万一在哪儿把车夫惹怒了,她一个弱质女流,和车夫动起手来可没有胜算。
一路上,她和车夫同吃同住,肉眼可见的,蔡三对她也愈发客气起来,有时候她早上还没起身,车厢里就已经放好了冰凉的井水降温。
就这样朝东南一直走了十多天,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终于到了蹇州地界。
“这官道上……怎么都没有人啊。”桑湄撩起车帘,疑惑道。
要不是之前路过的界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蹇州”二字,她都要以为自己被骗了。
“酷暑天气,人们自然无事不外出。”蔡三带着斗笠,擦了擦后颈的汗,“姑娘再忍忍,应该马上就可以看到主城了。”
蹇州位于平原,但也偶尔会有一些小型丘陵,按照地图上的指示,等过完这片小丘陵,就能看到主城的城门了。
车厢里热得发闷,又因为空间狭小,不够人平躺下来休息,因此桑湄只能半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尽量排空自己的思绪,免得心浮气躁。
小憩没多久,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从旁边经过。
桑湄还以为终于有路人也经过此地,谁料那马蹄声在前方突然停了,连自己的马车都随之一刹。
桑湄听到蔡三紧张的声音:“你们是谁?”
她浑身一凛。
前方传来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你管爷爷谁?交出过路费,爷爷饶你们狗命!”
“里面坐的是谁?还不出来孝敬爷爷?”
蔡三绷紧了身体,还想再说什么,肩膀上却忽地搭上一只手,随即,桑湄从车厢中钻了出来。
她朝蔡三低声说了句“别慌”,随即看向前方骑马拦路的男人。
一共是三个人,三匹马,马的毛色不怎么样,人也歪瓜裂枣不怎么样。左右两个人手里提着刀,乍一看很是唬人,但再一看,那刀其实就是普通的镰刀,还豁了口。但中间的男人身材高大,手里提着把不知哪来的剑,倒是有模有样的,看起来也像是有几分真把式的样子。
他们看见出来的是个女人,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却又发出“切”的失望声音:“等了半天,就这么个货色。”
桑湄道:“各位英雄,是只要钱,不害命罢?”
左边的男人道:“声音倒是挺好听。”
右边的男人道:“要你命干什么?快把钱拿来!”
桑湄拿出荷包:“小女子所有钱都在这里了,请英雄收下之后,就放我们走罢。”
中间的男人扬了扬下巴,左边的男人便骑着马踢踢踏踏地走来,夺过桑湄的荷包,点了点里头的银子,哟了一声:“钱还不少。”
桑湄心道,能不少吗,她赚来的钱全在这里头了。
男人又看来蔡三:“你的呢?”
蔡三一脸憋屈,默默从身上也摸出个荷包。男人接过,啧了一声:“穷酸,真就这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