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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165)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有些北地来的官员本就心里烦躁,听到居然有人在怀念南邬旧官,更是火冒三丈。正欲发作之时,有更为沉稳的长官及时喝止,教训道,如今南邬北炎本就是一体,都是大乾子民,怎可乱起内讧。商议之后,大家都觉得此事不可刚愎自用,还是得切实解决困难才行,因此联名上书一封,向长安皇帝禀报了此事。

奏折落在太极宫案头,奚存面无表情,狼毫蘸了朱砂,却迟迟没有落笔。

“尤荃,青江汛情,你怎么看?”

尤荃顿时垮了脸:“陛下,老奴哪里懂这些。”

“这帮人没见过这样的汛情,厚着脸皮来向朕请旨,说得找以前南邬擅长此事的官员帮忙。”奚存冷嗤一声,“一群蠢货!朕养他们到底有何用!”

“陛下消消气。”尤荃道,“想来大人们也不是故意为之,否则,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自己德不配位吗?大约是确实事态紧急,来不及处理了,这才出此下策。”

“哼,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知道自己本事有限,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大祸,那到时可不只是‘德不配位’了,说不定还要掉脑袋!还不如现在就赶紧跟朕禀明,讲清利害,若是朕不答应,到时候起了民乱,可就是朕的错了!”

一听奚存口风有变,尤荃赶紧顺着拍马屁道:“陛下不是一直担心南邬民心吗?若是此次处理好了,岂不正是收复人心的好时机?更可让南邬那帮余毒知晓,陛下胸怀宽广,英雄不问出身!”

奚存瞥他一眼:“你可知他们推荐的是谁?”

尤荃老老实实地回答:“老奴不知。”

“他们推荐的,是在民间呼声很高的前蹇州刺史,孟敬升。”奚存面色深沉,难辨喜怒,“这孟敬升,可不是等闲之辈。此人是南邬皇后的亲弟弟,曾官居一品,颇有手腕,只是南邬皇后没有儿子,孟家斗不过太子党,最后才败走蹇州。”

尤荃“咦”了一声:“南邬皇后的亲弟弟?那不就是……宁王府上,那名桑姬的亲舅舅?”

奚存慢慢搁了朱笔,目光掠过奏折上的字迹,最后投向了远方:“是啊,桑姬……你说,南邬多水,会治水的官员,必然不止这孟敬升一个。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这群人,不约而同地推举孟敬升呢?”

尤荃一凛:“陛下是说……有人在背后推动?”

奚存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拨弄着窗台上新养的兰草叶片:“这个人是谁……很值得深思啊。”

眼见皇帝陷入了沉思,尤荃低下头,不再吭声,只在心里默默地想,多半是宁王。

几个月前,桑姬小产失踪,宁王冒着死罪闯入长安,来找陛下讨要一个说法。他觉得桑姬小产是陛下指使郑长史做的,因此桑姬失踪也一定是陛下干的。

这锅扣得莫名其妙,可把陛下气得不轻。

后来陛下罚他在宗祠里跪了三天反省,把人赶回了封地。但事后,陛下却对此起了疑心,暗中查探东宫动向。陛下能在宁王府安插眼线,当然也可以在东宫安插眼线,可谁知,这太子靠着心腹办事,竟还绕过了东宫,偷偷在外面藏了个女子。若不是陛下派了吴校尉跟踪,还发现不了这神秘女子的存在。

陛下本还心存怀疑,觉得太子可能是养了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不成想,太子一发现行踪暴露,竟直接把那女子灭了口!若是普通外室,怎至于如此风声鹤唳?养外室虽然不大光彩,但也只是德行微瑕,哪会如此让人害怕!仿佛生怕被人发现那女子是谁一般!

吴校尉查了几回,也只查到那宅子是早就登记在太子心腹名下的产业,至于里面的人是什么时候住进去的,周围人家打听了一圈,也都只能说出,大约是千秋节后不久,具体是什么日子,没人记得。

也就是说,那女子到底是谁,至今不明。

尤荃有猜测过,说不定压根不是什么桑姬,只是哪个大臣送给太子的美人——像这种私下豢养调教、专门用来送人的美人,肯定是查不到来历的。但他也想不明白,若只是个小小美人,用得着一有风吹草动就杀人吗?难不成怕太子妃吃醋?可平日里看着,太子也不惧内啊。

这些猜测,皇帝不问,他当然是不敢和皇帝乱说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看上去无事发生,可是尤荃日日伴在君侧,却能隐约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缓慢变化。

帝王之道,讲究制衡。

身为皇帝,奚存能允许儿子们相争相斗,但身为父亲,奚存却不允许他们互下死手。

同理,身为父亲,奚存允许儿子们有私心,有算计,会犯错,但身为皇帝,奚存却不允许他们有要事瞒着自己。

为人臣子,最忌讳“不忠”。

奚存在窗边站了片刻,又重新折回案前坐下,提笔批了个“可”。

“且让朕瞧瞧,这段时间,宁王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合上奏折,眼底晦暗不明,“也让太子好好看看,他再这般不把朕放在眼里,总有旁的人治他。”

这话涉及到党争,尤荃不便置喙,只能充当个听众,安安分分地在一旁磨墨。

处理完青江汛情,奚存又批了半个时辰的奏折。好不容易把堆积的政务都清干净了,他刚起身准备休息,却忽感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陛下?”尤荃连忙搀住他。

奚存撑住桌案,站稳了身子,用力眨了眨眼,那片黑雾又很快消失了。

“无妨,就是起得太快。”他摆摆手,又想起什么似的,重重一叹,“看来,朕也上了年纪啊。”

“陛下这说的是哪里话,陛下龙精虎猛,正是盛年呢!若陛下都是上了年纪,那老奴,岂不是已经埋进棺材了!”

奚存瞅他一眼:“你倒是愈发油嘴滑舌了。”

尤荃嘿嘿一笑,看上去更像是年画里的土地公了:“陛下今晚还是歇在太极宫?”

奚存想了想,道:“惠妃前几日说学了点新绣样,就去瞧瞧她学得如何了罢。”

“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准备。”

-

官府对孟敬升的调令来得极快,因为是皇帝亲批,所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圣旨。调令上丝毫不给孟敬升任何回绝的余地,点明了要他立刻出发前往青江,辅助治灾。

孟敬升一开始还在打官腔,说什么自己一介白衣,不敢胜任云云,直把来传令的官员给听烦了,一顶“抗旨”的帽子扣下来,孟敬升哑口无言。

因为官府催得急,孟敬升当天便收拾了细软,匆匆跟着传令官,启程去了青江。

桑湄从魏庭辉那儿听到消息的时候,孟敬升人已经出了蹇州。

“看来今年的汛情不小啊。舅舅比我想的走得还早。”桑湄坐在客栈房间里,倚着窗,懒散地看着案上茶汤滚沸。

魏庭辉道:“这便是姑娘此行来蹇州的目的?”

桑湄不置可否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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