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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176)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众人都有好些日子没见着皇帝了,今日乍见,俱是心里一惊。尤其是奚曜。

若说上一次见奚存,他还只是精神不好,这一次,却是明显消瘦了不少,两颊凹陷下去,眼窝也有些发暗,一副病容憔悴的模样。

太子妃在桌下暗暗抓了抓奚曜的手,有些不安地看向他。

奚曜瞥她一眼,示意她控制一下表情。

因为奚存今年不大想说话,所以这顿家宴,也吃得有些安静乏味。

除了观赏歌舞,仿佛就再没有别的事可干。

一顿家宴,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离席之时,奚存扶着惠妃的手站起来,走了没几步,却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只见他弓着腰,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神色痛苦。

“陛下!”惠妃大惊。

“父皇!”奚曜和太子妃也连忙跑了过去。

奚存抬起头看了奚曜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张嘴,一口气没喘上,竟直直晕了过去,栽倒在惠妃的怀里。

惠妃哪里撑着住奚存的身子,被他一压,也连带着跌坐在了地上。

“太医!太医!”惠妃尖叫起来。

无数宫人都围涌过来,太子妃满脸惊慌地抓住了奚曜的胳膊:“父皇怎么了?”

奚曜也是毫无准备,吓了一大跳。

但如今满殿能作主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得不镇定下来,连声喝道:“尤荃,还不快去去传太医!其余人等,都散开!散开!殿内通风!”

老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把脉,连叫不好:“快把陛下抬回床上,容微臣施针!”

奚曜微愕。

趁着宫人们七手八脚把奚存抬回内殿时,奚曜一把揪住老太医:“这是什么意思?父皇到底怎么了?”

老太医道:“说来话长,殿下,先放微臣进去罢!晚了可真要来不及了!”

太医院一向措辞慎重,如今竟说出这么重的话来,惠妃一张脸血色尽褪,软倒在了宫女身上。

奚曜松开老太医,又看了一眼惠妃,皱着眉道:“把惠妃带下去!没有本宫的令,不得出殿门一步!”

他又看向不知所措的太子妃,深吸一口气,放轻了声音道:“你也先回去。”

太子妃:“可是……”

“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奚曜道,“还得有人分神照顾你。”

太子妃咬了咬唇,最终道:“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务必让人来东宫通知我!”

太医院里其他人也相继赶来,在龙床前忙成一片。

奚曜坐在外间,心烦意乱。

怎么就突然……

听老太医的意思,父皇这病症十分危急,晚了是要出大事的。

可奚曜此时却突然发现,当自己意识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害怕或难过。

甚至……有一丝不可置信的激动。

那种激动,就好像是,为了某场考试做了大量的准备,但临考前突然得知不必考了,直接可以通过,于是,既为自己做过的准备产生了一丝遗憾,又因不必再面临那挑战的风险,而松了一大口气。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倘若父皇真的不好了……

“殿下!”一声叫喊,将他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老太医站在他面前,笑着道:“臣等全力抢救,如今陛下终于脱离了危险!殿下也快进去看看罢!”

奚曜愣了一下,仿佛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父皇他……”

“陛下平安!”老太医道,“虽然现在还未醒,但只要撑过了今夜,应该就可以好转了!”

“哦……哦……”奚曜点了点头,面上攒出一个笑来,“辛苦各位了,本宫这就进去看看。”

太医们煎了药,试了药,又服侍皇帝咽下,整个过程中,奚曜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情复杂。

等太医们忙完,把一些注意事项跟奚曜说了后,他们才陆续退下,留奚曜和尤荃两人在屋中面面相觑。

“父皇这病……”奚曜开口。

尤荃却突然踉跄了一下,捂着脑袋,哎哟道:“殿下恕罪,老奴失仪。”

“……”奚曜无言,“无妨,父皇病了这么久,尤公公也劳累了这么久,不如先下去歇息。”

“这恐怕不好罢……”

“太医都说了,只要撑过了今晚,父皇便有好转的迹象,有本宫在这里看着,尤公公还怕出什么岔子不成?”

尤荃忙道:“老奴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那,老奴就多谢殿□□恤,先行告退了。”

夜幕之下,星月沉坠。

皇城外,欢歌笑语,人声鼎沸,皇城内,幽静空旷,只有高挂的彩灯金帛,才有了点过年的氛围。

除夕家宴上喝了一点酒,虽然不多,但现在已过子时,酒意上来,奚曜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

然而……他却不能睡。

他立在榻边,垂头看着枕头上的父皇。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昔日横刀立马、威武无双的大将军,如今鬓边也生了华发。幼年记忆里,会抓一把糖果给他吃的父亲,如今也成了毫不客气把奏折摔到他面前的君主。

太医说,只要过了今夜,父皇便会好转。

可是他,当真愿意父皇好转吗?

父皇罢朝的这段日子里,政务皆过他手,他终于品尝到了一点“太子监国”的味道,这味道美妙而动人,引人沉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撷取更多。

如果此刻他动手……

父皇病重朝野皆知,连民间都有所耳闻,如果今晚他没能挺过,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连太医也只敢说“过了今夜”,可没敢拍着胸脯说,“已经大好”。

仿佛有人在耳边不断诱惑,奚曜神色恍惚,忍不住伸出手去……

父皇的鼻息,稳定地拂在他的指间。

奚曜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陡然缩回了手。

可很快,他又后悔了。

怎么能这样优柔寡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历史上但凡是举棋不定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且他好不容易借着监国的机会,狠狠给了孟敬升一点颜色瞧瞧,若是等父皇好起来,问起孟敬升进度,孟敬升反咬自己一口怎么办?

奚曜握紧了拳头,闭上眼,深吸几口气。

就在今夜……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父皇没能挺过今夜……而且自己身后有尚书令撑腰,又是宝印亲册的太子,谁敢质疑他?!

奚曜陡然睁眼,眼里迸出戾光,射向床上安睡的奚存。

他猛地拽起厚厚的衾被,用力捂在了奚存脸上。

奚存起初没什么反应,后来大约是呼吸不畅,本能地挣动起来。奚曜也不是花架子,见状,只能咬牙,倾身狠狠压住父亲的身体,将被子捂得更紧。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额头上竟然落下一滴汗,他一颗心跳得飞快,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奚存停止了挣扎。

奚曜愣了愣,然后松开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去探皇帝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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