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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26)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如月低头不敢吭声。

身为公主,梳头当然是由身边宫女代劳,用得着她自己动什么手?公主别是察觉出什么了罢?

桑湄只简单拢了拢头发,便放下了梳子。

好在梳妆台上还有些简单的妆品,她稍微描了描眉,又蘸了口脂,点了点朱唇。

而后拂开纱帘,走出内室,唤了一声:“殿下。”

她很有自知之明,奚旷想让她以色侍人,以此来折辱她,那她便以色侍人,要那些没用的骨气做什么。

朱策已经离去,外间只剩了奚旷一人。

他本以为女子打扮要很久,谁知道出来得却比他想象地快得多。

他抬眼,先看到的是一件梅子青的绒袄,再是绒领上的那张小脸。一圈绒毛滚边贴着她的脸,乌发红唇,盘髻以一根碧玉簪挽着,愈发显得她瑰姿艳逸,雅正卓绝。她朝他笑了笑,行了一礼,宛如一株破雪而生的春草。

奚旷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身上出现出了银灰白以外的颜色。

她确实很美丽。美丽得让人看到严冬之后蓬勃的生机,美丽得让人想念万物喧嚣的温暖春色。

也美丽得,像一堵无懈可击的宫墙。

桑湄捏着衣角,似是有点紧张,开口道:“殿下,这一身如何?”

奚旷伸出手:“过来。”

桑湄依言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暖和,或许习武之人总是体热,不似她,大病初愈,又不常健体,手上若没有手炉暖着,便容易泛凉。

她被他拽进怀里,半坐在他的身上,他披着的黑色大氅也将她罩进去一半,竟都有些热了。

她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很多个晚上,她就喜欢这样抱着他,汲取他身上那一点可怜的热度,来温暖自己一颗冰冷的心。

发怔间,就听门外传来朱策的声音:“殿下,首饰来了!”

他端着一只约莫一尺长宽的拱形盒子快步走进,看到两个人半搂半抱的姿势,额角青筋情不自禁地一跳:这么入戏吗?

奚旷面不改色,只捏了捏桑湄的下巴,道:“有了新衣裳,自然也得有新首饰相配,打开看看,可合你的心意。”

桑湄心想,可别一打开,结果发现是从其他后妃公主殿里搜刮来的玩意儿。

但她面上仍莞尔灿烂:“多谢殿下费心。”

她起身,从朱策手中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盒子,却没有听到预料中金玉碰撞的声音,想来是用了柔软的垫料。

她打算把盒子抱到桌案上去打开,却听奚旷道:“回来,也正好让本王瞧瞧,南邬工匠的手艺比之北炎究竟如何。”

桑湄一边抱着盒子坐回他的膝上,一边笑道:“原来殿下没有看过?莫非全都是由朱大人代劳?看来我在殿下心中,也不过尔尔。”

奚旷勾了勾唇角。

她低下头,摆弄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拧开那盒上的锁。

“怎么弄这么神秘……”

她嘀咕了一句,十指托着拱形的铜制盒盖,缓缓打开,却在打开的那一瞬间,面色霎时褪成惨白。

喉咙里不可遏制地发出一声尖叫,她瞳孔剧缩,整个人从奚旷膝上跌落,瘫软在地,浑身颤抖不休。

那沉重的铜盒翻倒在地,发出哐的一声重响,而从里面滚落出来的,却不是什么金簪玉钗。

而是一颗人头。

一颗在脖颈切面上裹着红绸,却容颜完好无损的人头。

如墨长发散乱在地,浓眉入鬓,高鼻锋唇,倘若睁开那双长睫掩映的双目,必是能倾倒一城少女的风流才子。

如果南邬国君在此,定能顿悟,为何那日城门下与奚旷初见,会有莫名的熟悉之感。

而如果贺家人在此,也定能发现,这便是他们失踪已久的大公子——贺暄——的项上人头。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桑湄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颗人头,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地上爬起来,越颤越无力,越抖越寒凉。

她的目光停在贺暄的头颅上,明明拼命想要挪开,却怎么都挪不开。

他死了?

他死了?

贺暄死了?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连血液都无法再流淌,也根本无法再进行任何思考。

如月在内室,早就得了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得出来。

朱策站在旁边,神情肃然地望着地上的桑湄。

没有一个人上前,那颗头颅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曾经惊才绝艳,令无数建康少女趋之若鹜的青年郎君,此时此刻,就只有一颗头颅,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而奚旷,仍旧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她从他怀里滚下去,冷眼看着那颗头颅被她慌乱地抛开,冷眼看着她倒在地上,满眼恐惧。

恐惧,恐惧。

他终于从她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上,看到了恐惧。

心口一刹那无法言喻的畅快,简直要澎湃而出。

桑湄啊桑湄,你无法忘却的情郎,你剪不断理还乱的情郎,你敢于托付身家性命的情郎,就剩了一颗头颅在这里,你还在妄想什么呢?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缓缓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去扶住她的肩膀:“卿卿。”

她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木,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惊恐地抓住他的胳膊。

“别怕。”他轻声道,转头又厉声呵斥朱策,“怎么回事?!”

朱策连忙蹲下身去捡那颗头颅,将其装回箱子里,道:“这,这……属下失职!竟然拿错了箱子!惊扰了桑姬,属下实在该死!”

“还不快滚!”

朱策抱着箱子麻溜地滚了。

桑湄被奚旷抱在怀里,直到朱策消失在了视线中,她才终于能将眼神在奚旷脸上聚焦。

“吓着你了?”奚旷细细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防才一摔,连同她的发髻都摔散了,看上去好不狼狈。

“殿、殿下……”好半晌,她才能艰难出声。

她曾设想过很多次,贺暄究竟去了哪里,他们的计划究竟为什么没有实行。

后来猜到了贺家与奚旷的关系,她便以为,贺暄从头至尾,都是在为奚旷办事,又或者,是被奚旷察觉了端倪,将贺暄拿捏在了手里。

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杀了贺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与贺暄难道不是同出一族吗?他攻下南邬难道不是因为有贺家助力吗?他怎么敢就这样杀了他!

还是说,他早就恨着贺暄,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恨到了如此地步?

她以为他早已放下,是她太过天真,低估了男人的气性?

奚旷揉着她仍在轻颤的唇瓣,直到将那双唇瓣揉得红脂洇开,花色糜软,他才慢悠悠道:“朱策太过粗心,本王定会好好罚他。不过,你也无需介怀,方才那人是个恶徒,斩他首级,乃是合情合理,本王并非嗜杀之人。”

桑湄闭上眼睛,揪住他的领子,靠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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