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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42)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可她却从竹凳上滑了下来,跪坐在满地的棋子上,说:“我不想嫁。”

他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喉咙里晦涩难言。

她的眼泪是钝刀,一刀一刀割着他的心脏。他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抵着她的额头,舌尖卷过咸涩的泪水,又渡到了她的口中。

……

次日清晨。

外间传来隐隐约约的争执人声,奚旷从困倦中睁眼,隔着窗纱,天光尚未大亮,世界是一层朦胧的灰色。

屋内还残留着燃尽的熏香气息,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寝居的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连门闩都断在了地上。

随后的记忆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画面。

震惊的女使,愠怒的秋穗,与垂落的纱帐。

还有躺在身旁,衣衫不整的清鸾公主。

等奚旷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柴房中。

公主府中出了丑事,事情又发生得太急太快,根本来不及把他转移到其他更合适的地方。

侍卫长冷冷地站在他面前,身后是一支照亮的幽幽火把。

“虞旷。”他怒到极致,声音反而平得异常,“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奚旷手脚皆被绑起,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他口中被塞了湿布,几乎抵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奚旷有些恍惚。

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缥缈的梦,他甚至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去吻公主,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与公主躺到一张床上去的。

女使和秋穗冲进来的时候,她甚至还窝在他的臂弯里,她只穿了一件小衣,而他上半身都是赤衤果的。

昨夜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奚旷剧烈地挣扎起来。

侍卫长走到他身边,把吊着他的绳子放下,取出他嘴里的布团,还没开口,奚旷就已经抢先道:“让我见公主!”

他们连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来得及交流,就被迫分开。

被拖出公主寝居的时候,他只能听见公主无助崩溃的哭泣。

“你胆大包天,犯下滔天大罪,竟还敢见公主?!”侍卫长又把布团粗暴地塞回了他嘴里,厉声道,“公主府断不能容你这等恶徒留存于世!”

奚旷死死盯着侍卫长,眼眶通红。

他要见公主,要问清楚昨夜他是不是真的欺侮了她;要问清楚女使撞见这件事后,会如何向国君禀报;要问清楚,若是木已成舟,她会如何看待他……

柴房的门开了。

侍卫长回过头:“秋穗姑娘。”

秋穗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冷淡如冰:“女使大人有令,此人务必处理干净。”

侍卫长:“是,必让女使大人放心。”

“不过,在此之前,公主特意交代,此人以下犯上,罪大恶极,杀之太过轻巧,须得生受一百零八道鞭刑,方可解心头之恨。”

这是南邬鞭刑中最重的层级,因为再往上,便和死刑没什么区别了。

侍卫长道:“谨遵公主之命。”

柴房的门重新关上了,一切又恢复了幽暗。

只有那一炬火把的光,在奚旷的眼底幽幽跳动。

“听清了吗?”侍卫长抚摸着手里的长鞭,阴冷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公主,对你可是恨之入骨。”

奚旷没有吭声。

被女使当场抓获,显然他与公主已无清白可言。为了皇家颜面,女使肯定是要斩草除根。

但秋穗后来补充的那句话,却重新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之光。

拖延时间……公主一定是在拖延时间!

她并没有怪罪于他!只要他撑住,他就可以坚持到与公主见面,与她解释一切!

奚旷看着侍卫长,眼带讥笑。

他等这一日,一定等了很久罢?除了他,还有谁会一门心思地向女使告状,让她天不亮就非要闯进公主的寝居?

侍卫长看出了他眼底的不屑与执拗,登时大怒,蘸了盐水的鞭子唰地抽在了他身上。

奚旷闷哼一声。

那鞭上带了倒刺,比想象中更疼。

侍卫长狠道:“若不是此事不能声张,我定要让外面的人都听听,胆敢冒犯公主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奚旷扬着头,没有回应。

十鞭都未满,他却觉得,仿佛这一辈子的痛都在这里受尽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前过的流浪日子,是何等安逸。至少最严重的伤,也不过是被捕鼠夹夹了脚,或者是翻墙摔断了胳膊。

他上半身未着寸缕,鲜血顺着他的腰身浸透他的长裤,他的鞋面,再从鞋尖滴落到地上。

侍卫长的鞭甩过之处,溅起一串血点。

他昏死过去,又冷水泼醒,如此往复几次,他已经麻木。

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只是一片灵魂,被囚困在此处。

他想起昨夜那个缱绻缠绵的吻,想起她颤抖不休的泪水,想起她拉着他的衣襟,说:“我不想嫁。”

那便不嫁了。

他浑浑噩噩过了十九年,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火把已经熄了,周围一切都很黑暗,只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潺潺的雨声。

他依稀想起,一百零八鞭之后,侍卫长便带着那条鞭子,出去复命了。

只是不知为何,等到他昏迷又苏醒,侍卫长还没有回来。

鼻尖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他动了动手指,猛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被吊着,而是倒在柴房的地上。

身上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捏碎过一遍,每动一分就是要将他五马分尸,但他却仍是咬着牙,用黏腻的手指抠着地,往门的方向爬去。

他要见她。

他要见她。

他要见她!!!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烈火,如同疯长的藤蔓,占据了他的全部理智。

他要拖着这具破碎的身体,去见她一面,去求得她的谅解,去问她一句,既然她不想嫁去北炎,那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忘不了贺暄,没有关系,她既然爱着自己这副皮囊,他便好好顾着这副皮囊,今日侍卫长的鞭痕遍布他的后背与胸腹,幸亏他有意抬着头,才没有损坏这张脸一丝一毫。

贺暄是世家贵公子,贺暄能给她的,他未必能给。

可他有一条顽强的命,他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贺暄总不会把命也给她罢!

奚旷爬到了门边。

他重重喘了几口气,休息了一会儿,伸长手臂,忍着钻心的剧痛,够到了门闩。

柴房是用来堆放不值钱的柴火的,门闩自然也不会太严实,他又是临时被抓进来的,不会来得及换锁。

奚旷拔下头上束发用的铁簪,奋力从门缝里扎了出去,一下又一下,直到把外面的那道细细的木闩扎断。

门开了。

潺潺的雨声一下变得近在咫尺,湿润的水汽几乎瞬间扑到了他的脸上。

奚旷倒在地上,看着外面的昏夜,疲累得几乎要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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