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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72)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这密道历经两百年,虽然简陋脏乱,却仍坚守未塌,若是能好好利用起来,当初的北炎铁骑,又如何能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宁王也确实有自信的本钱,我这不是,终究还是败在宁王手下了吗。”她微微眯起眼,说话没有一丝手下败将该有的觉悟,“只是我有一点未明,宁王殿下既然能先人一步找到密道,又为何直到现在,才将我和秋穗拦住?”

她头脑如此清晰,与之前伪装成的一无所知、却故作冷峻的失忆女子不同,也与撷阳郡里那个放浪不羁、说半句藏半句的寂寞公主也不同。

相识三载,同眠一榻,他竟然今天才看清一个完整的她。

“本王为何现在才拦?”他兀自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抚上她的脸颊,幽幽道,“你应当庆幸,若不是在你出逃的时候,本王恰巧遭到埋伏,你岂会争取到这么多时间?”

桑湄一愣。

他遭到了埋伏?

脑子急转之间,她想通了许多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和秋穗在密道里跑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原来不是因为她们把痕迹藏得太好了,而是宁王遭遇埋伏,士兵们没空管她们了。

怎么不多来点有用的刺客?

“你可知这两日来,本王想的是什么?”他靠近她的耳朵,低语道,“本王想的是,若是你被刺客劫走,作为对本王的威胁,本王该如何是好?又或者是,你死于刺客之手,本王回去,如何向父皇交差?”

“宁王若再靠近一点儿,这把剑就会割着您自己的喉咙了。”桑湄提醒。

奚旷一顿,沉沉地看向她漠然的侧脸。

鲜血仍在不断流淌,已经浸红了她的衣领。她脸色灰败,连唇色都变得苍白。若不是有根树干靠着,他毫不怀疑她会立刻倒下。

几个时辰前,当他与亲卫在水下打开了一道石门之时,他的心就迅速沉落下去。

石门嵌合紧密,只有打开的时候会大量灌入河水,合上之后,便只会有少许的渗水。那一看就是一座制作精妙、但长期荒废的密道。

既然不是临时挖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是南邬旧有的密道。

桑湄消失在河里,不是意外。

一路上,他看见了被她们搜刮过的石桌,上面有些地方毫无落灰,一看就是刚被拿走了什么东西;也看见了她们在草丛树梢上被勾破的衣角,想象着她们究竟是怎么在这样野蛮的环境里落的脚;更看见了被她们刻意遮掩过的猎人屋子,但是她们还是太欠缺经验,手段之拙劣幼稚,引人发笑。

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她的离开,和刺客没有任何关系。

是她自己想走,而刺客的出现,就仿佛是上天故意安排的一场巧合,拖延他,放生她。

但他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安排?

她那般利用他,欺瞒他,玩弄他,算计他,甚至要杀他,他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回来,走上一条万人仰望的道路,怎么能就这样放走她?

他要把她牢牢地拴在身边,生生死死,永世纠缠。

在听见远处隐约的狼嗥时,他心脏有一瞬的停拍。

可等赶到时,他看见的是什么?是她和秋穗完好无损地坐在地上,喜气洋洋地分食狼肉!

他站在高处俯视下去,心神巨震。

连同身后的亲卫们,也不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两个柔弱的女人,竟然能杀了野狼?杀完之后,竟还敢分而食之?

这已经完全不只是力量的问题了!

奚旷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一种全然不同的危机感,自他心头升起。

桑湄和秋穗的脚程很慢,可奚旷等人的脚程却很快。加上本就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已经有了密道的线索,再找起来就容易得多。

没过多久,一名亲卫就来报:“果真如殿下所料,附近又有一处密道!”

奚旷看了一眼远处仍在费力同绊人的野草作斗争的两人,与亲卫往新密道而去。

他对这些密道通往哪里并无太大兴趣,毕竟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了用处。至多事后书信一封,让父皇派人过来,仔细将整个月弧山脉搜查一番,整理在册,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因此他只是在入口随意看了两眼,并未深入,让亲卫出去盯着桑湄和秋穗,自己则在里面静候猎物。

然而等她们上来了,他听到的却是桑湄和秋穗在讲未来的打算,甚至在讲南邬皇后与她的过去。

有些事情,自己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他为她的生死忧心、不眠不休之时,她却一心为将来的自由生活盘算。

如此,不止显得他自作多情,更显得他像一个被女人冲昏了头脑的可怜虫,显得他对那些刺客的拷打、他对朱策拔的剑,都成了一场悲哀的笑话。

这个女人,原本就是没有心的。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不会杀你?”他的剑尖再次滑过她的脖颈,那道伤口又拉长了几分,更为新鲜的血液顺着颈线流了下去。

桑湄像是有些虚弱了,微微颤抖着,却仍攒出一个笑来,仿佛是在反问他,你说呢?

“不错,本王确实不会杀你。”长剑锵啷入鞘,他伸指在她伤口上一抹,激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杀了你,本王这漫漫余生,又该如何度过呢?”

他松开手,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树干滑落下去,跌坐在草丛里,捂着自己的脖子喘息。

几块用树叶包好的狼肉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他瞥了一眼,剑鞘一击,那几块狼肉便顺着山坡骨碌碌滚了下去,没入沟壑不见,也不知将来会成为哪个幸运儿的腹中餐。

桑湄怔了怔,望着狼肉消失的地方,有什么光芒在她眼里闪了闪,逐渐熄灭了。

“我回去后,你会如何对外解释这几日我的失踪?”她慢慢地抬起头,“是说我被歹人掳走,还是说我擅自逃跑?”

奚旷沉了脸色:“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无干,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她沙哑着说,语气里有一丝古怪的嘲弄,“若我没猜错,现在的军中,应该都觉得我是被那些刺客带走的罢?两个女人,被一群男人带走,又被宁王救回。殿下不妨猜猜,大家是会觉得殿下英明神武,还是觉得殿下……不如不救呢?”

军中的男人,说话素来荤素不忌,当着主将的面或许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里,谁会知道怎么议论的呢。

她生得这样貌美,平白在山林里失踪两天,又恰好与刺客出没的时间撞上,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浮想联翩。

“桑湄!”他显而易见地动了怒,额角暴起青筋。

她痛快地笑出了声,简直要笑倒在草丛里。她笑得愈发剧烈,每笑一声,都会牵扯到喉咙处的剑伤,血从她的指缝里漫出,染红了她的指甲。

“你在气什么?你在带我回去之前,早就该想到会承受怎样的非议!我自己是不要紧的,反正你也一定不会让我见人的,对不对?我既然与世无交,那名声于我便毫无价值!倒是宁王殿下你,收了个亡国公主当妾不说,在这妾名声有瑕后,还不愿放手,殿下就不担心失了拥趸人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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