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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78)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不像奚曜,他出生就是大将军府的嫡长子,万千宠爱在一身,军功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之所以没成为纨绔子弟,是因为将军夫人乃是大户出身,在她的教育下,奚曜怀着一口傲气,不想成为“虎父”下的那个“犬子”,然而,毕竟有许多退路,终究少了几分野性,虽非“犬子”,但也算不上是“虎子”。

至于妾生子出身的奚映,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奚旷自己不怎么管后宅的事,妾全被将军夫人拿捏着,连带着奚映都是小心翼翼。即使后来夫人病逝,这对母子还是老老实实,不敢生出半分旁的心思。于奚存而言,奚映这个三儿子,或可作辅助,但难堪大用。

唯有奚旷,才是最得他心的那个。

他们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去的,因此只要对视一眼,就能理解对方眼底的血性与野性。

甚至奚旷过得比他当年还凄惨百倍——奚存至今都不知道他那满身可怖的伤疤是从哪儿来的。奚存自称是离家出走后,为了饱腹在主人家做事,结果惹怒了主人,才被鞭打成这样,但依奚存看,那鞭痕道道力度相似,哪像是普通人家能打出来的?再加上奚存略会一些拳脚,奚存疑心他是不是误进过什么江湖组织,但奚旷一副受尽奇耻大辱的样子,他也顾忌着儿子的自尊,不便再问。

吱呀。

太极宫的宫门开得更大了一些,夜风穿堂,吹得烛火微晃。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奚存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着奚旷扶住那戴帷帽的女子的手,慢慢地朝自己走来,然后在离他两丈处停下。

女子穿着浅青色的厚重棉袍,却被腰带勒出细细的腰。

“奶娘,别怕。”奚旷柔声哄着她,抬手轻轻摘下了她头上的帷帽。

听着这个称呼,奚存不免皱了皱眉,然而那帷帽下露出的一张脸,却令他吃了一惊。

早在奚旷刚投奔大将军府时,就已言明自己十岁时就离家出走,原因是母亲疯了,他忍不下去。

是以,这几年来,奚存一直对奚旷和虞二夫人怀有一些微妙的愧疚。这次奚旷未经允许便带了虞二夫人回来,他也没有计较。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或者是一个憔悴苍老的女人,可是出乎他预料的是,他看到的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

弹指二十余年,她眉梢眼角有了些许的细纹,添了白发,也瘦了不少,但是经过一路上的照护,与特意的梳洗打扮,她竟又有了几分少女时期的美人情态来。

刹那岁月流转,本已沉寂的画面悉数浮上心头。

奚存定定地望着她,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春娘……”

毕竟少年夫妻,这个名字多年不念,却依旧缱绻萦回。

但虞二夫人只是低眉温顺,闭口不语。

正常得都有点不正常。

这是奚旷口中那个动不动就会殴打辱骂他的母亲吗?

奚存有些狐疑。

“春娘,过来。”他压下心头复杂情绪,试图唤她。

然而虞春娘就跟脚底扎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别说是行礼了,连头都不抬,眼睛死死地望着地面,仿佛要把地上盯出个窟窿来。

奚存再次皱了皱眉。

奚旷在一旁对虞春娘道:“你不是想知道旷儿去了哪里吗?去问问上面那位,他知道。”

奚存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目露震惊:“她不认识你?”

奚旷垂眸。

而旁边的虞春娘,终于因为奚旷这句话有了反应。她先是看了奚旷一眼,又怯怯地、飞快地瞟了奚存一眼,轻声道:“真的吗?”

奚旷:“真的。”

于是虞春娘鼓足了勇气,拽紧了衣袖,迎着奚存骇人的目光,往前挪了两步,小声道:“他们说,能带我来见旷儿……你知道,我的旷儿在哪里吗?”

奚存不由捏紧了圈椅扶手,缓缓站了起来。

他不站还好,一站,满身帝王威严气势,吓得虞春娘连连倒退,缩到奚旷后面,再也不敢出来。

“启禀父皇,这便是儿臣说的,难以言明之事。”奚旷面色沉沉,回头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母亲,拱手道,“儿臣与母亲十余年不见,如今长大成人,自觉少年行事荒唐,可想要弥补之时,却发现母亲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儿臣离家时,母亲尚认得人,可现在,母亲已经谁也不认得,只记得要找‘旷儿’,劝都劝不住。母亲如此,做儿子的怎能放心?还请父皇开恩,让儿臣,带母亲回府。”

奚存缓缓走来,走到奚旷面前,垂头看着青年身后阴影里、因为害怕而不断颤抖的女人。

“你不记得朕……了吗?”

虞春娘避开他的目光,使劲摇头,几乎要哭出来。

“父皇……”

奚旷想说什么,却被奚存打断:“你不记得朕,却记得旷儿,旷儿是谁?”

“是……是我的孩子……”虞春娘终于哭出了声,眼泪滚滚而落,“是我对不起他,他恨我,他跑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是他才十岁,外面多危险啊……我要找他,可姐姐姐夫不让我出去,你们帮帮我罢……”

奚旷沉默地立在殿中,嘴唇紧抿,脊背绷直。

他看向面前的父亲,与奚存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率先低避了下去。

“虞春娘!”奚存厉声喝道,直接把虞春娘喝得僵住。

“从来没有什么旷儿。”奚存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错了,你从来没有这么个儿子。往后不要乱喊了。”

奚旷陡然怔住。

虞春娘也怔住了,但她竟然立刻反应了过来,简直像竖起了浑身的尖刺,大声道:“你胡说!你们都骗我!你们就是不想帮我找他!”

“是你记错了。”奚存冷冷道,眼里是不容抗拒的威压,“若是你真有这么个孩子,那么,孩子的父亲在哪里?”

“孩子的父亲……父亲……”虞春娘被问住了,喃喃地说,“我不知道孩子父亲……”

“既然没有父亲,何来的孩子!都是你记错了而已!”奚旷拂袖,“你只是个奶娘,看别人有孩子,所以才幻想自己也有个孩子!”

虞春娘呆住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情急之下,竟然发挥了前所未有的聪明:“不可能!若我没有孩子!我怎么当别人的奶娘!”

“够了!”奚旷转过身,看着母亲,神色冰冷。

他已经知道了父皇的意图。

“奶娘,之前一直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相——你的旷儿,早就死了。”

虞春娘懵懵地看着奚旷,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桑湄的奶娘,可你自己的孩子却早逝,你放不下,所以才假装他只是离家出走。桑湄重情,舍不得你,才带着你一起过来。早就没有了什么旷儿,你去哪儿都找不到旷儿的!”奚旷顿了顿,“你知道桑湄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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