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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79)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虞春娘只是呆滞。

“……罢了。”奚旷抬首,看向前方神色晦暗的奚存,“父皇,你也看到了,她和桑湄朝夕相处那么多天,都没记住那是谁。她……只记得一件事。”

那就是找旷儿。

“朕本来以为……她至少认得出人。”

认得出人,就说明还能讲点道理,知道利害。可倘若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识,还在成日喊着要找旷儿,这还能如何处理?

“朕给你三天,要么,让她明白所谓的旷儿根本不存在、或者是死了,什么都好,总之让她休要再提此事。要么……”奚存闭上眼,“就让你母亲,永远留在这里罢。”

“父皇!”

咚的一声,奚旷跪下,浑身发颤。

“老大,你应当知道,朕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奚存负手而立,烛影投在他身上,暗色龙纹张牙舞爪,“对你,和你母亲,朕已经一退再退。”

奚旷双手握紧成拳,牙关紧咬。

而他身后的虞春娘,似乎没听见他们二人方才都说了什么,还沉浸在“孩子早逝”的恍惚中。

温暖如春的太极宫,幽冷无尽的长安城。

很久很久,久到连蜡烛都快要燃尽,哔啵一声,爆出一声清脆的烛花。

“儿臣……领旨。”

奚存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回首,用余光看着奚旷默默俯下身,重新给虞春娘戴上那顶帷帽,然后扶着她,离开了太极宫。

宫门开了又关,一股冷气窜入,身后传来宫人们细碎的脚步声。

他们安静地换了新烛,收拾了地上的茶水瓷片,又上了一盏新茶,安静地退下,留下来的,唯有一个老太监。

“尤荃哪,在外面站了挺久罢?瞧瞧你这满身寒气。”奚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撩袍坐下。

老太监长脸细眉,像是干瘦版的年画土地公似的,闻声连忙大退几步,告罪道:“是老奴思虑不周,冒犯陛下了。先前见陛下与宁王殿下有要事商谈,老奴不敢带着人在廊下候着,都远远撤到院子里去了,等宁王殿下出来了,老奴才带着人回来。谁料竟忘了这一身寒气,望陛下恕罪。”

“宁王走了?”

“走了。”尤荃躬着身子道,“坐着来时的马车走的。”

“你瞧见他身边的人了?”

“瞧见了,只是带着帷帽,不知是谁。”

“猜猜看。”

“这……老奴实在不知怎么猜。”尤荃的两条细眉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老奴离得远,又一把年纪了,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陛下就莫要为难老奴了。”

“老奸巨猾。”奚存竖起一根食指,隔空点了点他,摇着头道,“你若是眼花到男女都分不清,岂能在先帝手底下干那么久?”

尤荃身子躬得更低。

“罢了,朕就告诉你,那是个女人,这回,可能猜出是谁?”

尤荃想了想,谨慎道:“宁王殿下刚从南邬回来,那女子又行踪神秘,莫不是什么与南邬有关的重要人物?”

“别装了,有话直说。”奚存嗤了一声。

“老奴听闻,宁王殿下收了南邬的清鸾公主为妾,莫不是……”

“唉……”奚存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回答是不是,只是摸了摸下巴上硬茬茬的胡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你都听说了,这宫中想必也传遍了,实在给朕丢人!”

尤荃忙道:“殿下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英雄美人,这也是在所难免之事。何况现在有陛下在旁边看着,何必担心?”

“他糊涂啊!朕如此栽培他,他却沉溺于儿女情长,要是个普通女子也就罢了,偏偏是南邬的公主!”奚存愠怒道,“朕说他几句,他还跟朕顶嘴!也不知那女人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尤荃不吭声,由着奚存发泄。

奚存又骂了奚旷几句,转头缓了缓,若有所思道:“一眨眼老大也二十二了,他来朕身边晚,又来得太是时候,以至于朕竟没顾得上他的终身大事。老二老三早已成亲,是不是也该给老大寻一门亲事了?免得他没见过几个女人,徒惹人笑话!”

殿中一时静默。

奚存斜了眼睨尤荃:“你怎么不说话?”

“此乃陛下家事,老奴怎好妄言?”尤荃笑了笑。

“老大还会在长安待一段时间,你觉得朕应不应该趁这个机会,给他找个正妻?”奚存盯着尤荃。

尤荃躬身道:“陛下若非要问老奴,那老奴就斗胆一言。眼下殿下刚得了那南邬公主,恐怕正是上头时候,也不稀罕别的女子,若陛下强行让殿下结亲,恐怕于父子、于夫妻都不是一桩美事。”

他点到即止,奚存思忖片刻,竟笑了一声。

“也好。他眼下刚立功得赏,若再赐婚,未免过于招摇。他自己都不急,那朕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就且看看,他能宠那女子到几时罢。”

曾以为这是最像他的儿子,如今看来,还是欠缺了什么。

这个无往不利,在别人眼中已是新一代“战神”的儿子,脱下了那一身盔甲,也不过尔尔。

母亲、姬妾……只因心有所系,才会英雄气短。

不过,短了也好。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皇宫中,其实是有奚旷住的宫殿的。

当年奚存与人里应外合,带着三个儿子攻入宫门,火烧先帝,成功篡位后,便给他们一人分了间宫殿,当作临时住所。如今统一大业已成,太子依旧稳居东宫,陈王和宁王不日便该撤出宫中,前往各自封地。

奚旷带着虞春娘回了自己宫中,宫中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伺候的宫女在听令。

奚旷让她们去打些热水来,服侍虞春娘歇下——他也不怕这两个宫女说什么,反正这是奚存的皇宫,他的皇宫,他的宫女,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有奚存过问。

奚旷正在倒茶,却听身后虞春娘怯怯地问了一声:“旷儿他……真的不在了吗?”

奚旷一顿,回头,只见虞春娘抓着被褥,散着头发,眼中含泪,期期艾艾地望着他,仿佛等他说出反驳的话。

“他早就不在了。”奚旷淡淡地说,继续把茶满上,递到虞春娘面前,“奶娘喝些水罢,早些睡。”

虞春娘怔怔地看着他,咬着嘴唇,额前几缕灰白的头发垂下,在她颤颤的气息中微微拂动。

她猛地一抬手,打翻了他递来的杯子,尖叫道:“骗我!你们骗我!让我出——”

奚旷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任凭虞春娘如何挣扎,他坚硬的手掌都岿然不动。

“唔唔唔——”

她目露凶光,不仅伸脚踢他,双手还死死扒住他的手掌,眼见扒不下去,便干脆发狠,将他手指一扯,狠狠咬住了他的虎口。

奚旷沉默。

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踢他、骂他,边骂边哭,而他伸出手想要为她擦掉眼泪,她却握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孽种,孽种!你怎么不死在我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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