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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81)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没有秋穗。

桑湄失魂落魄,正准备回去时,却见人群中的一个女子恰恰望来,二人对视之间,那女子竟直接避开身边的士兵,冲了过来——

竟然是平乐!

押送的士兵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会出乱子,短暂的愣神后连忙追了过来:“站住!”

脚链在地上拖出飞扬的尘土,平乐猛地扒住了车窗,喊道:“求姐姐救救我和康喜!”

亲卫的剑鞘一下把她击飞,怒道:“大胆!”

赶来的士兵连忙扣住摔倒在地的平乐,一边跟亲卫告罪,一边骂骂咧咧地要把平乐拖走。

平乐徒劳无功地挣扎着:“姐姐,求求姐姐,我和康喜不想去卫国公府——姐姐能不能跟宁王殿下求求情——呃呃呃——”

她被人用布条勒住嘴,再难完整说出一句话。而不远处的康喜,正惶然无措地看着她们。

此时此刻,桑湄是失忆的清鸾公主,当然不会对平乐有什么感情——她们本就没什么感情,她又为何突然来求她?

“卫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她看向旁边的亲卫。

亲卫只道:“桑姬若真想知道,可自己问问殿下。”

桑湄冷笑一声,合上了车帘:“想来不是什么好地方。”

车厢内归于沉寂。

她低下头,看着方才从车窗掉到榻上的那一枚碎片。

桑湄瞳孔一缩。

陈旧的红褐色,凹凸不平的纹路……

不是那埋在月弧山脉溪流下的砖石碎片,又是什么?

一瞬间,无数惊惧与疑惑从心头升起,然而,现在她不能掀开车帘,把平乐喊回来。

也或许,她的疑惑,在此一别之后,再也不会得到解答。

-

“平乐和你说了什么?”

一下早朝,奚旷就得了信报,来见桑湄。

桑湄拨弄着车壁上的香袋,淡淡地说:“她说了什么,不该都有人告诉你了吗?”她斜睨了奚旷一眼,“我倒是想问问宁王殿下,那卫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怎么让她如此害怕?”

“她当然可以不去卫国公府,可谁让她不愿和她妹妹分开呢?”奚旷双手笼在袖中,平静地回答,“只有卫国公府,才会愿意接纳一个带着累赘的她。”

“卫国公很难相与?”

“相反,他对女人一向包容。”顿了顿,奚旷又说,“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府上女人太多。”

桑湄明白了,她禁不住嗤声道:“平乐定是从士兵们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了什么,才会急着向我求救。”

奚旷定定地瞧着她,说:“本王还没质问你,你倒质问起本王来了?你与平乐分明交情平平,又兼之失忆,她凭什么觉得你会救她?”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桑湄道,“她不求我,难道还能求你?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真可惜了。”奚旷起身,“她不知道,你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眼见他又要离开,桑湄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目光灼灼:“秋穗在哪里?”

她观察了一个早晨,女眷们分成几批陆续都被押走了,唯独没看见秋穗的身影。

“走了。”

“什么时候?”

奚旷忽而笑了起来,唇角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在你睡着的时候。”

桑湄愣了愣。

“真以为本王这么闲,夤夜不睡来找你,就为了跟你说一句那些女眷要被赏人的事情?”

桑湄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竟然,他竟然是趁着夜色,先让人把秋穗带走,然后才来找的自己!

就在她睡着的时候,就在她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她就这样和秋穗擦肩而过了!连一句告别、连一个对视都没有!

那时候,秋穗是在干什么呢?

她是会因为离别而哀哀哭泣,还是咬紧牙关,不想再给她带来麻烦?

“奚旷——”她尖声叫着,身上的铁链叮铃哐啷乱响,她扑到他面前,手臂一抬,用铁链牢牢锁住了他的脖子,像是要把他勒死一般。

“继续喊,喊大声点,喊到全军都知道你恨本王,喊到满朝都知道本王为了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宁愿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喊到如本王所愿,父皇对本王失望,再也不会忌惮本王!”冰凉的铁链缠绕着脖颈,然而他的身形却纹丝不动。

他猛地伸臂,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桑湄的手一下子泄了力。

铁链松松垮垮地搭在奚旷的肩膀上,他低下头,吻住她这双犀利的嘴唇。

她大约很久没有喝水了,嘴唇都是干的,唇纹深深,亟需得到浇灌。

她睁着眼,眼眶通红,看着他,却仿佛透过他在看着虚无的远方。

他遮住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的睫毛扎着自己的手心,细细密密地痒。

“别总是想着杀我。”他的热息拂在她的下巴上,“杀了我,你这辈子才算是真的没有了希望。”

-

月底,北炎帝奚存大赦天下,改国号为乾,自此南北彻底统一,是为大乾盛启元年。

长安城张灯结彩,载歌载舞,处处繁弦急管,披红挂绿。

“啊呀,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我心里这个高兴呀。”

“是想媳妇儿了罢!”

“去去去,你回家,你不高兴?”

“就是想媳妇儿了!姚阿贵,你说说你,这几天把你媳妇儿送的这祈福坠子擦了多少遍了!”

“我可跟你说,上次在河里洗澡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这坠子弄丢了,到处找不到,心想完了,回去肯定得被媳妇儿骂。结果你猜怎么着?殿下的亲卫在搜寻桑姬的时候,竟意外找出了我的坠子!哈哈哈哈哈……”

“嘘,小点声。”

桑湄坐在马车里,听着营地里军士们难得的欢声笑声,握紧了藏在她的小衣里那块砖石碎片。

奚旷在长安又待了几天。

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总之自那夜见过奚存之后,虞春娘再也没有嚷嚷着要见旷儿,但同时,她眼里一直希冀的光也消失了,大多数时候,不是发呆,就是在默默流泪。

她离开了宫殿,又悄无声息地和桑湄住到了同一驾马车里,桑湄也不再刻意与她搭话,只是偶尔会用热毛巾,替她敷一敷眼睛,免得她把眼睛给哭坏了。

终于有一天,马车再次启程了。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兵权,没有了数万大军,只有奚旷,与追随他左右的几十名亲卫,前往他的亲王封地——通宁。

通宁在长安东向,距长安千二百里,并不很富庶,但也不算清贫,是一座中规中矩、挑不出错的州府。唯一可圈可点的是,通宁依山傍湖,既有大开大合之壮美风光,也有小桥流水之秀致景色,许多文人墨客途经此地,都会忍不住停留几日,游山玩水,修身养性。

简而言之,宜居,宜消磨人心。

抵达通宁的时候,已经开春,刚下过一场小雨,春光懒困,微风轻扫,随处可见路边新绿的枝桠,墙角新生的骨朵,小巷里偶尔穿插几声听不懂的叫卖,又悠悠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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