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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春魁(101)

作者: 李浪白 阅读记录

“一切都好。” 周琴面不改色回话道。

“一切都好…” 明丹姝盯着她,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重复道。

“是,主子放心。”

“那我便安心了!” 明丹姝面色如常,挥手催促道:“快去换身衣裳,莫要受了凉。”

方才一番,祝韵儿自然是瞧出了门道,待周琴阖门退下,急忙问芸娘道:“如何?”

“回主子、娘娘,周琴的香囊除了常用的凉草、雄麝之外,还有毛梗豨签,想是药量不轻,是以才有异香散出。”

“毛梗豨签?”

“是。” 芸娘手里还握着段方才才周琴香囊里抽出来的药材。十分笃定:“此物少见于民间药用,是以带在身上也不一定为人所察觉。”

“何用?”

祝韵儿心里清楚,周琴这香囊,怕是与丹姝在百戏班服下的寒药,出自一人之手。

“毛梗豨签药性强烈,若娘娘的服过的寒药尚存有孕的机会…” 芸娘余光留意着明丹姝破碎的神色,再三措辞,只想委婉些说出来…

“这香料日日散在娘娘的身边…即使侥幸有孕…也是难以留住的。”

“你…” 祝韵儿看着她眼里浓重的失望,又是担心又不知如何宽慰:“没事的,总是会有子嗣的。”

说着话,一边眼风示意芸娘与她敲边鼓。

“娘娘放心,此非不可解之疾。” 芸娘落笔成方一副,游刃有余道:“此方服用三月既可解腹痛之症,之后情形再斟酌调整解宫寒之症。”

“是啊是啊!” 祝韵儿最怜惜明丹姝身世,怕她伤怀又劝解,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如今我在宫中,只将芸娘留在你身边,总是会好的。”

六年前明家满门抄斩,连并明家的旁枝宗族一概受到株连,主子仆从二百七十余口,只活下来姐弟二人。

明继臻与明丹姝虽为姐弟双生,可性情却是迥然不同。继臻自幼肆意明朗,于诗文学书的课业上不甚上心。相较之下,丹姝更肖明伯伯。

祝韵儿向来自诩性情舒阔,可自进了宫,将她的处境尽数看在眼里,第一次生出了无能为力之感。

眼眶有些发热,开口安慰却不知有几分把握…“没事了…以后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咱们都好好的…”

继臻远在边境,过得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京中波诡云谲,明家宗族的百余条人命、清白名声,尽数压在丹姝一人的肩上…

“韵儿,留我一人静静可好?” 明丹姝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眼睛里蓄着泪,硬撑着不落下来。

仍不忘安祝韵儿的心:“德妃你可以多走动些,谨昭容吴秋乐手段阴狠,要避着些。”

“那…我晚些再来…” 祝韵儿见她伤情,心里隐约觉着并非只为了子嗣之事。却并未多问,听她的话带芸娘出去。

踏出宫门走了不远,迎面见一人身着玉白蟠龙束腰袍气度不凡,急忙见礼:“臣妾祝氏给皇上请安!”

“川州祝氏?” 祁钰顿住脚步,问道。

选秀那日不过走个过场,除了与丹姝有几分相像的吴秋乐有些许印象,其余人尚且未对上号。

“是。” 祝韵儿仍是曲着膝规规矩矩回话:“臣妾父亲是川州府太守祝朋义。”

“祝朋义…” 祁钰喃喃,褒奖道:“你父驰援河阳赈灾有功。”

“皇上谬赞,此乃为地方父母官的本分。” 祝韵儿一本正经地像是与长官述职,半丝逢迎神色不带,倒多一刻不想待:“臣妾告退。”

“嗯。” 祁钰若有所思,忽然叫住她道:“无事多来景福宫陪陪她。”

祝韵儿脚步顿住,敛起惊异的神色,垂头淡淡应道:“臣妾明白。”

奇怪…皇上这话,像是知道她与丹姝交好…

“主子?” 这厢,山姜见门仍阖着,担忧问道。

未听见回话,将虚掩着的门推开条小缝,关切道:“主子?”

有清风穿门而入,陡然将人吹醒…明丹姝嘴唇咬得泛白,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

听见山姜的动静,兀自压下哽噎道:“你只说大皇子染了风寒,去太医院抓药,另悄悄地将芸娘的方子给孙景…”

“喏。”山姜如何听不出她的哭音儿,心中疼惜,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侧耳留意到宫门的吵杂,急忙道:“主子,皇上过来了。”

明丹姝匆匆擦干泪痕,长长的睫毛宛如逆光的蝶翼,在她面上撒下了一片阴影。

坐到镜前取出香梨粉敷在面上,遮住红红的眼圈儿。仍觉不够似的,又用凤梢在眼尾细细画了条上挑的青线,像是凤凰的尾羽。

再扭头,又是巧笑倩兮的一张脸…

娇滴滴笑盈盈,迎出门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祁钰知她惦记明继臻,北境传来的战报才递到御书房,便与她送了来。

自然抬手替她扶正步摇,调笑道:“今日怎么这样规矩?”

平日二人私下相处时,他不愿拘着她,二人鲜少刻板守着君臣夫妻的礼数。

明丹姝怔了怔,转瞬即逝的失神被笑意掩过,插科打诨:“宫里来了许多新姐妹,臣妾好乖觉些留住皇上。”

“丹姝…” 纵她掩饰着,祁钰眼睛不曾自她面上移开,自然敏感地抓住了她的不自在。

却只当她是被吴秋乐搅得不安,轻抚着她过于纤细的脊背。

没来由地心疼,脱口而出的是自己都看不清的几分真心:“后宫中的任何人与你相较,朕都会站在你这头。”

“臣妾知道,皇上处处为臣妾考虑。” 明丹姝喉间涌起酸意,笑得愈发柔和明媚:“甚知…不惜违背祖宗礼法,让臣妾养着嫡子。”

“可是理儿闹脾气顶撞了你?” 祁钰不妨她突然提起这茬,问道。

“理儿很好。” 明丹姝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倚着他肩膀轻声慢语:“只是臣妾早年练功伤了身子,迟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到底是遗憾的。”

“待你晋了妃位,朕便命太常寺将理儿过继在你名下。” 祁钰望进她皆是信任依赖的眼神里,心里蓦地生出几分不自在…和愧意。

“早前臣妾身边的医女诊脉,说臣妾身子大安了。” 明丹姝时时留意着他的神色,心下酸楚愈重…

面上笑得愈发地明媚,一副小女儿不知愁的憧憬模样:“皇上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朕…” 祁钰竟不知如何回应,忽然起身斟了盏冷茶,浑然不觉吃下去。

明丹姝自他背后,环住他腰间,轻声道:“明家人都走了,臣妾总想身边热闹些…”

“朕…前朝还有政务。” 祁钰回身拥了拥她,视线错开时是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

明丹姝看着他落荒而逃,到底未忍住积压的酸楚委屈,声咽气堵盈盈滚下泪来。“情理之中…”

难怪…自她入宫,祁钰便步步诱着她将二皇子接到身边来,每每言及子嗣总是躲闪着…

他对明家的愧疚是真,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是真,想要这大齐江山政通人和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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