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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春魁(71)

作者: 李浪白 阅读记录

“不是故人相问讯,谁知此地有溪源。” 喃喃重复着,十分惊艳。

觉得这人脱口而出便暗藏深意, 倒像是...提前知晓了他二人的来意身份。

“二位回罢!” 他像是酒喝得急了, 打了个哈欠倒在竹椅上, 毫无待客之礼。

祁钰不以为意,走近见石桌上随意摊开几张书稿, 笔势雄奇,姿态横生,淡浓枯湿辗转宛若天成,实在是好字。

再详阅其所录, 所见字字句句所论多年来科举之弊病,出世却不忘忧国忧民,可其言下之意是心灰避世所指。

狂士怪才!拂袍坐在他对面,拱手:“在下郑子意,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除了当今圣上, 何人敢用这二字作名讳。

“一自白头归去后, 青山依旧自朝繁。” 再出避世之语,心灰之意。

他醉眼朦胧看不出几分真意,静默半晌…不情不愿道:“程青山。”

祁钰闻言竟缄口结舌,神情是难掩的错愕困惑,他听过这个名字…

上月,褚浒奉命整理承平票号的账目时,发现明丹姝所在百戏班存银有两百万两之巨,而打赏之人,正是程青山!

而此后,明丹姝在与他交代承平票号经营诸事时,又刻意隐去了此人在其中的作用。他虽未强行追问,却一直将这名字记在心上。

如醍醐灌顶般...

他今日之所以站在这…究其根源,皆是由于上月明丹姝借宁妃之手,向百戏班送银票,露出马脚诱他去查承平票号…

这是明丹姝放下的第一道饵,试他对明家、对老师的情份。

黄白既然能在河阳与刘氏往来密切,自然与明丹姝早有联络。黄家表面与徐鸿联姻,私下又将黄东贞的身世透露与他…

这是她的第二道饵,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皇室之力将承平票号从幕后推至人前。

还有什么…

祁钰看着不远处往来耕种的瓦寨之人…恍然惊醒!

他昨日在河阳所见,但除了洒金巷的灾情惨重以外,街头巷尾虽然萧条,但却并未见饿殍遍野。

刘阎、赵孟白…乃至程立,是搭好了戏台候着他。算准了他的心思,激他在百姓面前砍了徐鸿安插在府衙之中的师爷,甚至欲再动季维以儆效尤!

这是她的第三道饵,逼他将皇室与门阀的矛盾挑明,再无退路。

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声不响成一张大网将他兜头罩下,让他与门阀彻底决裂,再不能像先皇那般左右摇摆。

“呵呵。” 祁钰挑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

亏自己一直怜香惜玉,不愿将她扯进刀光剑影里去。谁知她磨刀霍霍,反倒嫌弃他不中用了…

“你笑什么?” 徐知儒不明就里,看着程青山醉醺醺在一旁悠哉悠哉地闭目养神,正无从下手:“不找寨主吗?”

“不找了。” 寨主是何人,昭然若揭。她这些年委身于百戏班,倒是没闲着…

祁钰从袖中抽出一方令牌,扔到程青山怀里。饶有意趣:“告诉你们寨主,在下以昭仪之位,与她换季维的人头!”

如她所愿,就算他用季家这个倒霉蛋,与她投诚了!

程青山眯缝着眼,看清他怀中的玩意儿轻哼一声收入袖中,继续闭目养神。

“这就走了?” 徐知儒觉得这事办得模模糊糊的,这二人到底打得是什么肚皮官司,那醉鬼又是何人?

“走了!打道回府。” 祁钰不见来时的肃然谨慎,笑如弯月星辉冲入云层,孤冷气息尽散。

下了台阶,忽然想起石桌上的那几页纸…忽然回过头来,对程青山道:“人间自有长青药,莫向山中觅旧游…先生若是心有不甘,在下虚位以待!”

……

景福宫,自头场春雨下完,天儿是眼见着一日暖过一日,明丹姝在房檐下摆起了铜炉煮酒。

她酒量并不好,至于贪杯…则完全是被程青山带偏了去。

最近阅过密室里的先皇记下书笺,便开始琢磨…或许先皇并非众人所以为的那般懦弱无能,若无过去数年的积累,今日不过是重蹈郑国公府当年的覆辙。

瓦寨,是父亲与慈云大师十五年前一起建立的,起初的目的是给在乱世中无处容身的寒士一个庇护之所。

世道越发动荡,不得志之人愈多,时至今日竟卧虎藏龙成了一股遁迹潜形的强悍势力。

明丹姝抿了一小口梨花白,不过刚刚沾湿唇边,却被身边的小炉子烘得有些昏昏欲睡。

“主子,” 山姜从后院走过来,替她披上大氅,悄悄塞进她手里一张字条:“程先生来信。”

山姜话少,容貌普通,煮茶、绣工、旁的宫人熟练的技艺,她一样也不通,在宫里低眉顺眼做了几年,才被内侍省充数塞到她身边来。

在景福宫,也透明人儿似的,做些跑腿的粗活,整日也见不到她在主子跟前露脸。

宫里人都觉得机灵的丹草才是她的心腹,殊不知山姜从前在瓦寨时,可是学了好一手训鸟的本事,如今才算派上了用场。

明丹姝展开字条,又是程青山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看过了莞尔一笑,随手扔进小炉中就着炭火烧了个干净。

“回他,明日早间,季维一门十六口的人头,挂在城门上。”

她明家当年满门二百七十四口,明日才抵了十六个,还差得远呢…

“是。” 山姜面无表情,还是一副憨厚的模样。

“对了...” 明丹姝拧着眉头,一把沾了酒气正喑哑着的嗓子蛊人极了,轻飘飘:“别太张扬了,就做成…山匪劫财吧!”

“是。” 山姜见她尚无睡意,替她炉中又添了薄炭,缓缓道:“主子,霜露动手了,可想法子拦下?”

宁妃忤逆太后,便早该料到有此一劫,眼下就要看明家这条船,她是上不上得了。

“替我准备一套素服,裙子要金丝白纹儿的…” 廊檐上挂着的灯笼光缩成一团,映在酒里,她晃着酒盏摇影子,玩得不亦乐乎。

五年前,方鹤鸣吃里扒外,联合徐鸿太后对明家下手的时候,宁妃可是借机得太厚提携,在宫里占尽了便宜。

今日见势不对,想金盆洗手了,岂不是好事都让她得了?

当年无人救她明家,今日旁人的心愿死活,关她什么事?

手上沾了明氏一族鲜血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丑时三刻,丧钟敲了七下,钟粹宫宁妃薨。

午时,明丹姝穿着一袭金丝白纹雨花裙,上身是云燕细锦衣,乘辇落在钟粹宫门前,迎面正碰上了带着大皇子前来吊唁的仪贵妃。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吧。” 仪贵妃不过是个纸糊的美人灯,昨晚的风波牵连的大皇子,还没等她查出个来龙去脉,宁妃好好的人却忽然死了…

“娘娘今儿气色不佳,可是昨夜未安眠的缘故?”

明丹姝满眼喜爱地拉过大皇子的小手,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与仪贵妃一同进了钟粹宫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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