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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119)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林霰改口很快,左一声将军,右一声将军。殿上群臣才反应过来,纷纷向霍松声表示祝贺,恭喜他封将授勋。

赵渊正式宣布:“传朕旨意,即日起,改靖北军为镇北军,封霍松声为镇北大将军。松声啊,将军府你自己挑,选好了址告诉芳若,别同朕客气。”

霍松声封了将,却根本笑不出来,一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地砖寒凉入肺腑,霍松声咬碎一口银牙才说出一句:“臣,谢主隆恩。”

赵渊目的已经达成,手一挥,让大臣们都散了。

身边人影匆匆,霍松声叩首良久才缓缓起身。

殿内人几乎都走光了,霍松声落在最后,出门时见到一个红衣小太监小跑向林霰,同他耳语了句什么,然后林霰回头看了一眼。

霍松声连前进的力气都被抽干,无能与惭愧齐齐涌上,叫他不敢看林霰的眼睛。

谁知林霰压根不是看他,那人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人。

霍松声只好走过去,客套地问:“林大人不走吗?”

林霰给他让开一条路:“将军先走,下官与厂公讲几句话。”

“厂公”指的是秦芳若。

霍松声眉头一紧,秦芳若为得文书一路对他们穷追不舍,派来的刺客皆被聆语楼灭口,他此时找林霰,只怕来者不善。

宫中人多眼杂不便多说,霍松声只得点头:“待我备好酒席,请大人赏脸。”

霍松声在宫中一贯目中无人,除了皇帝,碰上皇子大臣顶多点头示意,今儿倒是出奇,对林霰挺到位的行了个拱手礼。

小太监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想了想,看来升官真能改变一个人的德行。

林霰没等太久,秦芳若将皇帝送走便赶过来。

作为东厂的主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陪着皇帝走过大半生的红人,秦芳若倒无几分官威,反而常年笑脸示人,显得慈眉善目。

林霰刚刚提拔翰林院掌事,按律吏部要对他的身份重新核实登记,再行入册。这虽然是吏部的事儿,实际干活的却是东厂,秦芳若与林霰约定时间,请他明日来东厂一趟,有许多文书需要准备和确认。

林霰十分客气:“此事厂公着人告知我便是了,何须亲自来讲。”

秦芳若说:“大人年轻有为,咱家来混个眼熟,兴许日后还要劳烦大人帮衬一二。”

“厂公说笑了。”广垣宫外除了值守的太监与侍卫就剩他们俩人,林霰与秦芳若边走边说,“我初入宫城,还有许多地方要向厂公讨教。”

“讨教不敢当,咱家是奴才,就是为主子爷儿们做事的。”秦芳若说,“不过大人找我是找对了,我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别的不说,哪个主子爱吃什么,哪个门通向哪间房,我可是一清二楚。”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秦芳若一直将林霰送到宫门外。

“厂公请回吧。”林霰说。

秦芳若亲自为林霰提帘,扶他上车,站在马车底下仰脸看他:“林大人可要好好保重,皇上如此器重大人,我们来日方长呢。”

林霰莞尔:“一定。”

秦芳若放下车帘,双手拢于袖中,面带三分笑意:“不过大人……”

林霰推开窗户:“厂公请讲。”

秦芳若半掀着眼:“南林风水养人,大人,也别太大意了。”

“哦。”林霰神色淡淡,仿佛事不关己,“我只知西海浪急,厂公,当心翻船啊。”

说完,林霰轻合上窗。

夜幕来临,车窗一关便没了天光。

林霰靠在车里,闭目休息。

符尘敲敲车门:“先生,我们回去吗?”

“嗯。”林霰说,“路过南坪巷买点白兰酥。”

马车走得平缓,林霰有些累,这一会功夫竟还睡着了。

到了家,林霰脱下沉重官服,预备先去泡个澡。

符尧见他回来,拦住不让走,先将手伸出来把个脉。

林霰仍然困倦,小小打了个哈欠。

符尧按着他的脉搏纳闷:“先生,我怎么觉得你出去一趟身体似有好转啊?”

林霰不懂这些,只是难免心虚,难不成霍松声的“出汗疗法”真的管用?

“看完了吗?”林霰催促说,“我想洗澡。”

符尧收回手:“水已经放好了,我先出去煎药。”

浴桶在屏风后面,林霰散下头发,解了内衫,走入氤氲热气中。

屋内无人,林霰放松身体,也短暂放松精神。

他是真的累,还困,赶路两天一直没休息好,一回来便入宫,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林霰背靠浴桶昏昏欲睡,水温由烫转温,继而渐渐变凉。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掠水面,拨出细微声响。

林霰恍然清醒,睁开眼睛,看见霍松声正探水试温。

“水都凉了,怎么睡着了?”霍松声语气轻轻,掺杂着不明显的责备。

林霰背贴着木桶:“怎么进来的?”

“翻墙。”霍松声说的理所当然,将屏风上挂着的衣服拿下来,“出来,再泡又要咳嗽。”

林霰湿淋淋地走出来,不穿鞋,沾水的脚一步一个脚印。

霍松声给他搭上衣服:“你鞋呢?”

林霰难得糊涂,原地转了一圈:“不见了。”

霍松声在木桶旁边找到,弯腰拾起,再放到林霰脚边:“桌上的白兰酥,给我的么?”

林霰穿好鞋子,吸水的布巾揉了揉潮湿的头发,不答反问:“你用过晚饭了?”

“还没有。”霍松声抓住布巾一角,从林霰手里截胡,两手兜住林霰的头,为他擦头发,“问你呢,是给我的吗?”

林霰坐在那里:“嗯。”

“你知道我要来啊。”

林霰顿了一顿。

布巾裹着林霰的脑袋,搭着脸,霍松声将林霰转过来,捧住他:“我可不请你吃酒。”

林霰知道他心里难受,微微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请你吃晚饭。”

霍松声神情松动,忽而一把将林霰按在身前。

他抱着林霰,让他的脸贴着自己的小腹,手还不停的搓他未干的头发。

“你怪我吗?”霍松声问。

林霰闷在霍松声身上:“谁都没有资格指责你。”

霍松声仍然歉疚:“我将靖北军弄丢了。”

“不会。”

林霰抬起手,没太用力,但也将霍松声向自己这边揽了揽:“你早已是靖北军的主人,他们的将来,由你说了算。”

霍松声放开林霰,缓缓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林霰摸了摸霍松声的眼尾,声音里仿佛含着春天最和煦的那一缕风:“故去的十万亡魂将永远守护着溯望原,他们不会消失,他们的精神永存。”

溯望原的土地是被战士的鲜血滋养的,天高海阔,猎猎草原上的每一棵种子,都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松声,向前走。”林霰说,“我们一直在。”

第八十三章

霍松声惴惴不安地来找林霰,想见他,又怕见他,害怕林霰的宽容与大度,那是世间唯一有资格指摘他的人,如果连林霰都不怪他,那是不是说明,靖北军真的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