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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133)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林霰觉得这样不行,太多人挤在一起,特别还有很多病人,很容易引发传染性的疫病。

他向春信要了点人过来,利用他们带过来的工具,和现场的材料,先在村上打造一片隔离区,专门为病患使用。

除了粮食,他们还带了取暖的衣物和炭火。

霍松声临走前很有远见的叫人带了帐子,这可派上了大用场,这些帐子带的时候不占地,撑起来却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人,一个个扎起来,远远一看特别像是军营。

符尘特地为林霰留了一个单人的,里面生了火,铺上了被子。

忙完后他去找林霰,先生忙到现在没有休息,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垮了。

林霰点点头,对符尘说:“你去叫霍将军,请他去营帐休息。”

符尘不太愿意:“那是我给你搭的!”

林霰说:“你先叫他,我待会就来。”

符尘这才别别扭扭地跑去喊人,谁知霍松声压根不领情,摇摇头说,忙完这波再说。

于是符尘屁颠颠跑回去找林霰:“他不去,他要干活。”

林霰应了一声,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往营帐的方向走:“符尧在破庙?”

符尘说:“是的,我待会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林霰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到达极限了,他进到营帐里,衣服都没脱就歪倒在床上。

符尘想替他脱衣服,林霰趴在床上,闷着咳嗽。

“符尘,”林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去找松声,就说我不舒服。”

“啊?”符尘抓抓脖子,“先生,你不舒服我找符尧来,霍松声又不会看病。”

林霰闭着眼睛:“按我说的去。”

符尘只好再跑一次腿。

不多时,符尘回来了,这次多了一道脚步声,林霰迷迷糊糊抬起头,果然看见了霍松声。

林霰一进门就躺倒了,这么半天姿势都没变一下。

霍松声走到他身边,林霰这样子根本不用装,他的身子就没几时是舒服的。

霍松声身上脏,手也脏,没直接往林霰脸上摸,而是俯下身子,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

太烫了,林霰的低烧已经转化成高烧,而且不知烧了多久。

在外面一直撑着倒不显病情,进来一躺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霍松声赶紧让符尘去喊人,起身想要去洗个手,不然他都不敢碰林霰。

林霰以为他要走,烧的脑子都晕了,竟还知道去拉霍松声。

“别走……”林霰无力的勾住霍松声的衣角,声音直飘,“陪我睡一会,松声……”

第九十二章

林霰很快陷入了昏睡。

霍松声洗了个手,回来帮林霰脱了外衣,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林霰的靴子是湿的,他的脚像冰块一样,长时间泡在湿鞋子里,脚上的皮肤已经发白打皱。

符尘将炉子里的火烧得更大一些,火舌噼里啪啦往上蹿。

霍松声双手裹着林霰的脚,掀开自己的衣服,直接将它塞到衣服里面。

霍松声腹部肌肉紧紧绷着,适应了好半天才不抖。

符尧来得很快,他似乎对林霰的病情早有准备,一来就要给他扎针。

霍松声眉头紧锁:“直接扎吗?”

符尧点头说:“要将先生体内的寒毒逼出来。”

林霰每次寒气入体严重,符尧就会用银针刺穴的方法替他逼毒,林霰可能也预料到自己免不了这份罪,因而提前让符尧准备着。

符尧在火上烤了烤银针,对霍松声说:“这个过程先生会很痛苦,以往我都要将他绑起来。”

霍松声愣在床尾:“能不能不绑?”

“那你将他按好了,”符尧说,“千万别让他乱动。”

就霍松声见过的,林霰扎针后的状态,应当有两次。一次在符山,一次在南林,但这一次是他真正在林霰身边陪着。

林霰是一个很好的病人,不折腾,也不闹,哪怕是疼痛,只要能忍他都尽量忍着,凡是为了治病,再疼也不会躲。

即便是这样,林霰从昏睡痛到清醒,第一针扎下去他就睁开了眼睛,脖颈上的青筋突兀的爆裂开,鼻息颤抖的不成样子。

符尘可能见过这场面,不忍心看,抱着凳子躲到营帐外面去。

霍松声往上抱住林霰,感受林霰在他怀里打颤。

那针插在林霰手臂上,很快符尧又落下了第二针。

符尧扎针间隙看了眼林霰,嘱咐说:“当心别让他咬伤自己。”

霍松声搂紧林霰,抬手抹掉他脸上的汗,发现林霰并没有咬自己,而是微微张着唇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林霰疼的神智都恍惚了,还分神想了想,今天这一遭恐怕要将霍松声连日来,为了让他出汗所做的努力作废了。

这么想着,林霰似乎能好过一点,连那么难熬的时间都仿佛走的快一些。

林霰体力不支,在扎针的后半段就没再睁开过眼睛,连疼痛都没有惊扰到他。

霍松声被银针顶端尖利的光刺痛,他抱着林霰,看着他的脸,手指轻轻划过他平缓的眉骨。

其实戚庭霜以前的长相很硬朗,不像现在这么秀气,他沿袭了北方人气质里的挺拔豪情,透过眼睛就好像能看见辽阔无际的草原。

耳边又响起林霰崩溃的哀求,一遍遍否认自己的过去,否认戚庭霜的存在。

可他今天逼了林霰一把,他将林霰撕开了,逼着林霰看清自己是谁。

霍松声划过林霰的鼻尖,手指落在他苍白无色的嘴唇上。

“庭霜……”

霍松声每一个咬字都很轻,像是怕林霰听见,怕他会为此增添一份难忍的疼痛。

符尧施针从来都很稳,快准狠地扎进去才能最大程度的减轻林霰的痛苦。

可这一次,他的手却抖了一下。

符尧抬起头,看向霍松声。

霍松声不知在想什么,停了很久都没有再说下一句,只是很温柔的触碰林霰的嘴唇,似乎是想将它揉出一点血色。

符尧扎完针,将林霰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

霍松声捞起他的胳膊看了看,细密的针孔仿佛扎在他的心上。

“庭霜他……”霍松声捉着林霰的手,揣在怀里,“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许多事一旦问出口便没有回头路。

霍松声心里想,我们本就是一体的,那么多年前就是了,再痛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符尧收拾着东西,沉默着,半晌深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问霍松声,知道什么是冰肌鞘吗。

霍松声说知道。

传言那是南疆虫谷研制的一种神药,祛疤,生肌,可以生死人骨,但是它性寒,有剧毒,只消一点就能腐蚀皮肉,骨生骨,皮生皮,其中痛苦常人无法想象。

符尧并没有过多的渲染林霰遭受过什么样的痛苦,这是林霰的选择,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所以林霰用比常人用量高过十倍的冰肌鞘涂遍全身,忍受近一年皮肉反复撕裂的痛苦,以及寒毒噬体的疼痛,最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并不希望收到别人的怜悯与同情。他是个被仇恨折磨的疯子,如果不是凭着复仇这一口气,他早已死在白雪皑皑的溯望原上,不会再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