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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175)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霍松声在街上买了许多吃的穿的,如果对方真的有火蛇草的下落,他能够满足对方一切要求。

后人名叫张单,靠着一门手艺在赤禹开了一间打铁铺,以此为生。

赤禹国内汉人不多,张单一见到霍松声和殷涧雷便觉亲切,人还没开口,他先主动问起:“二位从哪里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赤禹我很熟,大家都来自大历,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霍松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张单:“大哥,实不相瞒,我是想跟您打听火蛇草的下落。”

“火蛇草?”张单明白过来,“你们是特地来找我的?”

“正是。”霍松声说,“我的家人生了重病,需要火蛇草救命,可我们遍寻大历也没有发现火蛇草的踪迹。听闻西南府的张老先生曾铸造一面铜镜送给南林侯,铸镜时用过火蛇草,可老先生已经过世,我们辗转几番才找到您。”

张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火蛇草有益于淬炼铁器,当年家父也是机缘巧合得到一株,便溶于铜镜内赠给南林老侯爷。此草珍稀,生于悬崖峭壁之上,千颗种子才结一株芽,极难养育,我也不知哪里可以找到。”

霍松声听他说完,心又沉了下去。

张单理解霍松声的心情:“对不住,我没帮上忙。”

张单为人忠厚,想要帮忙的心是真诚的。

霍松声摇摇头,仍然十分感激:“谢谢了,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他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店里,一定要张单收下,张单不肯要,提着大包小包追着霍松声出门。半途突然想起点什么,喊道:“小兄弟,你等等!”

张单说:“当年家父得到的那株火蛇草是带了种的,铸造铜镜时以种子进行点装,我记得总共有八颗。你们不如去南林侯府问一问,老侯爷心善,说不定愿意借出种子让你们救命。”

霍松声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老天爷偏要玩弄他,让他看到希望再狠狠打碎。

那面铜镜被他拿去送给了庭霜,庭霜带着上了战场,镜子碎在溯望原,又被他丢在了大雪里。

霍松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平地走了一个踉跄。

·

七日后,都津。

那天摆脱山上的追兵之后,赵珩重新找了一匹马,带着河长明继续北上。

赵珩希望尽快赶到回讫,因此快马加鞭,七天便到了都津。

都津是河长明的故乡,河长明生平第一次对赵珩提出要求,他希望回家看一看。

河长明在世上已无亲人,这一点赵珩知道,早在他将河长明带回长陵之前便调查过他的身世,河长明的亲人死于三年前都津的一场洪灾,也正是因为那场洪灾,赵珩才得以结识河长明。

赵珩这几日对河长明都很有耐心,答应他说:“可以,但不能久留。”

北方的气候稍微要冷一些,入夜之后更凉,不过天上有星星,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河长明没有回家,而是走了一条僻静山路。

那路并不难走,前几年城中大兴土木修葺过,山路上铺了层青石砖,人行马过都很方便。

赵珩没怎么来过都津,便问道:“我们去哪里?”

山路两侧挂着白色灯笼,一直到很高的地方都有,照亮了前面的路。

河长明说:“去看看我爹。”

赵珩心里有了猜测,果然上到半山腰处,看见大小不一的坟包,原来山上是一片坟地。

河长明走在前面,这边便不亮了,只剩一点微光,夜色中河长明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素来穿着得体,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弄得有些狼狈,不过好在他气质出尘,即便落魄也不似凡夫俗子。

风将河长明蓝紫色的长袖拂了起来,他的袖口用金线绣着天上银河,此刻随风而动,像一簇会动的流光。

河长明停在一座无名碑前,接着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

墓碑老旧不堪,已经许久没有擦拭过。

赵珩递来自己的手绢,体贴道:“和你父亲说说话吧,我去旁边等你。”

谁知何长明却说:“不用,你不用走。”

赵珩心中一动,连带着看河长明的目光都柔和起来。

河长明用赵珩的手绢擦拭墓碑,很平整的一块石头,上面只有零星划痕,除此以外一个字也没有。

民间重视婚葬嫁娶,除非是有罪之人或身份不明的人,一般不会留下无字碑。

赵珩奇怪道:“为何碑上不刻名字?”

河长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停止动作,他擦了半晌,将石碑上的灰尘尽数擦去,然后笑了笑,轻声说:“爹,你好福气,这是宸王的手绢。”

赵珩觉得河长明的语气有些奇怪,但还没体会分明,便听河长明接着说:“我带他来看你了。”

赵珩低垂视线,可以看见河长明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有些怔然,河长明跟了他三年,真正笑起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赵珩伸出手去,抚了抚河长明的头顶,接着蹲下去,从河长明手中拿过手绢,抖了抖灰,又把墓碑底下的台子擦了擦。

河长明侧身看着他,目光晦涩不明:“王爷千金之体,何必如此。”

“因为这是你父亲。”赵珩说,“我不觉得有什么。”

河长明觉得好笑:“可王爷连我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赵珩宠溺地捏了捏河长明的鼻子,“你父亲是都津的活神仙,据传三岁通灵,五岁断吉凶,八岁就能预言祸福。”

河长明盯着赵珩看了一会,然后转过去,问了句能掉脑袋的话:“王爷,您可以跪下吗?”

赵珩这辈子只跪过皇帝,现在蹲在这儿已经是给了河长明极大的荣宠。河长明从未对他提过非分要求,赵珩并不情愿,沉声说:“长明,我虽然喜欢你,但我毕竟是皇子。”

河长明抬起眼睛:“王爷说喜欢我。”

赵珩点头:“是。”

河长明继而问道:“王爷口中的喜欢指的是什么?”

赵珩想了想,他与河长明相识三年,他看中河长明的样貌、身体,看中他卜卦问道的能力,他们的关系仅仅止于床上,可那日他离开长陵,竟要求河长明一起离开,赵珩明白,那是他想和河长明在一起。

“在乎。”赵珩说,“我在乎你,日日想要见到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河长明淡淡笑了一下:“可王爷连我父亲都不肯跪。”

赵珩一时语塞,若是放在之前,在河长明第一次提出这种非分之想的时候他就该拂袖而去,可今日竟然鬼使神差地想,既然长明说了,跪一跪也无妨,那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赵珩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旋即甩开衣摆,真的跪了下去。

河长明没有看他,但感受到了赵珩的动作。

他笑了,不是那种浅浅的笑,而是开怀大笑。

赵珩从未见过这样的河长明,更没见过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觉得河长明现在很痛快,像是完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