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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185)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谢逸对林霰的病了如指掌,脸当即便沉了下去,立刻让暗卫把林霰背回房,自己赶紧去找符尧。

符尧老年人觉少,半夜才睡,天不亮就醒,早上一般还要睡个回笼觉。

谢逸闯入符尧的房间,将睡得正香的符尧拽起来。

符尧呼噜打到一半被吓醒,睁眼听谢逸说林霰寒毒发作,魂都快飞了,鞋还没穿好便急忙忙往出跑。

谢逸给他扥住,也急:“药箱!”

符尧站住定了定神,折回去将药箱背好,他的心不断下沉。作为最了解林霰病情的人,符尧比谁都清楚林霰的身体已经无法经受住寒毒的摧残了。

这毒要命,发作一次就折一次寿,林霰如今的情况,哪里还有命折腾?这寒毒简直就是林霰的催命符。

“你跟我说实话。”谢逸这些日子也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楼主的病究竟怎么样?”

这些时日符尧为林霰的病操了不少心,人都憔悴了,他师承南疆虫谷,医术在大历算是叫的上号的,可林霰的底子早就毁了,这么多年一直是用药吊着命,没有火蛇草,无论多厉害的大夫,无论给林霰吃多少药,无论来多少个霍松声让他开心,病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符尧在林霰面前从不说这些,林霰的病就是要宽心,但不说不代表林霰好了,相反,他的病一直在恶化。

谢逸观察着符尧的反应,心下了然,他艰涩道:“还有多久?”

符尧整理着药箱背带,说:“目前的状况,不知道能不能挨过今年冬天。”

他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

符尘通红着眼睛顿在那里。

谢逸看过去,往前走了一步:“符尘,你……”

符尘猛地往后一退,嘴唇咬的通红,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

满地残片犹如符尘现在的心情,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谢逸伸手要来拉他,符尘敏捷闪开,转身就跑,很快便不见踪影。

符尧长叹一口气:“符尘这孩子是楼主一手养大的,跟他最亲近,每次谈及这个便要躲起来哭一通。”

符尘幼时便没了爹娘,林霰整日将他带在身边,如兄如父,将小孩养得很单纯。

谢逸背起手:“让他静一静吧,我们先去看楼主。”

符尧点点头。

二人来到房间,暗卫规矩守在门口,见他们来了便先行退下。

屋内敞亮,药味不似前些日子那么浓郁。

谢逸对气味非常敏感,一入内便嗅到一股血腥味。他脸色一变,起初以为林霰吐血了,等到床边才发现,那血味是从林霰手上传来的。

林霰紧皱着眉,面色惨白一片,他没完全失去意识,半敛着眼睛,模糊中感到有人在接近,微弱地动了动嘴唇。

谢逸俯下身去,后脑勺突突地震。

林霰的手保持着用力攥着锦囊的姿势,骨肉僵硬的像是冻上一样。此刻,林霰的手掌一片血红,潮湿温热的液体顺着拳头缝隙流淌出来。他被锦囊里锋利的东西扎伤了手,血透过布料渗进去,弄的到处都是。

这不是第一次了,林霰每次寒毒发作都这样,弄的手上都是伤口,等伤口愈合结痂,他再用冰肌鞘将疤痕抹平,周而复始,毒素一点点渗透,形成恶性循环。

谢逸握住林霰的手腕:“庭霜,把手松开。”

林霰似乎有了一些反应,手指轻抬了一下。

谢逸掰开他的手指,低声说:“放松,伤了你的手,疼的是霍松声。”

林霰眉上的霜这么一会儿已经化开了,变成潮湿的水,洇湿了他的眉眼,让他眼睛的色彩看起来特别浓厚:“我……别……”

他的声音太小了,谢逸听不清楚,于是再靠近一些:“庭霜,你想说什么?”

林霰艰难地重复着,反复几次,谢逸才听明白,他说的是“我的病,别告诉松声”。

霍松声已经赶赴溯望原,大历与回讫的局势岌岌可危,不能再让林霰影响他。

谢逸让他放心,手一狠,将锦囊从他手中扯了下来。

锦囊在谢逸手中晃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很普通很普通,谢逸也不是第一次听。可就是这再平常不过的声音,偏偏在此时让谢逸怔住了。

谢逸像是也中了寒毒,僵硬地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东西,甚至用手指捏了捏。

就在刚才,符尘打碎了一个杯子,碎片落地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和这个十分类似。

谢逸突然觉得喉头干涩,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看向林霰:“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林霰的视线一片模糊,意识也不够清明,他能听见谢逸说话,张了张嘴巴却无法做出回应,根本没有力气回答。

他想,这是什么呢。

那一箭射过来的时候,戚庭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死前的一个瞬间被拉长到很慢很慢,足够戚庭霜回顾自己短暂又简单的一生。

他出生便被皇帝视作眼中钉,受困长陵十七年,本该过得屈辱和不甘。可那十七年,竟是他最快乐,最美好的十七年。虽然远离父母,但戚庭霜没有缺少“家人”的关爱和陪伴,虽然远离家乡,但他在那个环境下,曾将那座樊笼视作故土。

因为他遇到了最好的长辈和最亲近的玩伴,不曾有一天,让他感到孤独和煎熬。

当镜子碎掉的时候,戚庭霜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长箭当胸而落,想的是,他要想再回长陵看一看。

所以锦囊里装的是什么呢。

是霍家完完整整保护戚庭霜的十七年。

谢逸没有等到林霰的回答,转而抓住符尧,举起手里的锦囊问他:“你第一次见这个是什么时候?”

符尧没心情回答这些问题,推了谢逸一把:“让开,我要给楼主施针。”

谢逸被挤到后面,仍然盯着手中的东西。符尧年纪大了记不清,可他却记得清楚。

谢逸是最早一批进入聆语楼的人,他第一次见林霰时,对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貌,那时林霰的身体虽差,但还不到药石无医的地步,成日在腰上佩个锦囊,走起路来,晃一下响一声。

后来他身体不大好了,便不再将锦囊挂在腰上,而是收于胸口,每当病痛难忍或寒毒发作时才会拿出来,而且总会伤到自己。

谢逸心如擂鼓,那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这时手抖的像筛子。他松开锦囊的绳子,袋口张开,一缕夺目的光闪过他的眼睛。

铃铛几块碎片倒出来,散落桌上。

谢逸表情空白,终于知道霍松声口中的铜镜长什么样子。

锦囊里是大小不一的铜镜碎片,这些年一直被主人悉心保管,擦拭得很亮,它看上去很新,如果不是碎了,应当价值不菲。

“霍将军说,他曾有一面用火蛇草铸造的铜镜,后来在戚庭霜出征时赠给了他。”谢逸拿起一块,不规则的碎片映出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霍将军还说,镜子上有火蛇草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