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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186)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铜镜边沿一周镶了金,上面点缀着五彩斑斓的宝石,在众多色彩中,有一圈颜色明艳,小指盖大小,乍一看像极了红色玛瑙。

“千分之一的机会……”

符尧猛然看向谢逸。

谢逸举起那块碎片,笑起来:“你相信奇迹吗。”

林霰的手指狠狠弹了一下。

有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

本该离开的霍松声僵立在那里,石化般,紧盯着谢逸的手不敢挪开视线。

良久,他缓慢地蹲下来,双手掩面。

有潮湿的水渍从指缝间渗出来,霍松声在潇潇庭院中无声落泪,颤抖着,却如获至宝。

第一百二十三章

霍松声是被符尘拽回来的。

他走了才发现长陵命他做和亲使臣的通牒忘记带了,那东西很重要,没有通牒无法自证身份,也无法代表大历。于是赶回来取,正碰见符尘急匆匆驾着马出城去找他。

今天霍松声就算是走远了,符尘也要给他找回来,认准了霍松声在身边,林霰的病就能好。

当时霍松声看见符尘,心里就一紧。小孩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是林霰出事了。只是没想到,后面会有这么大一个惊喜等着他。

符尧稳住情绪,赶紧给林霰施针,先将他的寒毒压下。

霍松声重新拿回那面送出去的、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镜子,坐在门口,哭的像个孩子。

他怎么都想不到戚庭霜会收起这些碎片,更想不到,他找了那么久,落空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竟然就在身边。

霍松声把碎片放在地上,一片片拼起来,碎片并不是很完整,已经无法拼凑回原来的样子,但拼凑的过程霍松声觉得,自己碎掉的心也随着这些满是裂痕的镜片一点点补全了。

谢逸走过来,坐在霍松声身边,递给他一块手帕:“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霍松声是个硬汉,别说掉眼泪了,连展露脆弱都很少有。他不自在的用胳膊擦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种子被树脂封住了,要想办法拿出来。”

按照碎片的轮廓,完整的种子有八颗,但因为碎片遗失,他们手上仅有三颗。

这三颗种子是林霰最后的希望,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谢逸还算是比较清醒:“火蛇草很难种,发芽几率不高,而且这些种子被封了这么多年,不好说还种不种得出来。”

霍松声把地上的碎片一个个捡起来:“你刚刚还说相信奇迹,现在怎么又改口了。”

谢逸哑了一瞬:“是,但我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霍松声收好东西站起来,刚哭过的嗓音很沉,鼻音也很重:“既然找到了种子,就没有种不出来这个可能。聆语楼人脉多,谢逸,你帮忙找下人,我要全大历最好的花匠来帮我养花。”

这个不必霍松声多说,谢逸方才离开了一会就是去找人的。

霍松声贴身收好锦囊,觉得不够放心,让符尘在家里找到一个带锁的箱子,把碎片全部放进去,锁好。

符尘非常配合他,俩人一个指挥一个干活,上锁时神情一模一样的认真。

谢逸看得都不敢喘气,说道:“你们俩太紧张了,弄得我手心都冒汗。”

锁好了,符尘抱起箱子拍了拍:“你不懂我们的感受。”

霍松声哭的双眼皮都出来了,叮嘱符尘:“把箱子收好,派人看着,你知道这有多重要。”

符尘凝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亲自守着。”

俩人平日里讲不到三句话就要掐,此刻竟成了彼此最放心的人。

符尧给林霰扎了一个时辰的针,满头大汗的出来。

霍松声就守在门外,抓着符尧问:“他怎么样?”

符尧说:“暂时没事了,但寒毒发作损耗极大,楼主这些日子怕是无法起身了。”

老头儿肉眼可见的疲惫,霍松声很感激符尧,言说剩下的交给他,让符尧赶紧去休息。

霍松声回到房里,门关上,迫不及待要去看林霰的状况。

林霰趴在床边,半边脸陷在枕头里,双手无力的搭在脸旁。

霍松声又感到鼻酸。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蹲在地上,抬手将林霰散落在面颊上的头发拨去耳后。

林霰每回扎完针都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次还要更严重一点。

他醒着,只是提不起劲,所以没动弹,见到霍松声便虚弱地笑了,说话几乎无法出声:“……你怎么跑回来了。”

霍松声指尖微顿,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小时候爱哭,长大后倒没怎么哭过,此刻泪水如同淅沥不断的雨,一颗接一颗,顺着脸颊直往下落。

林霰最怕他哭,这么多年没变,可连抬手帮霍松声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断断续续地说“别哭”,手臂上的筋络绷起又归于平静。

他越这么说,霍松声哭得越凶。

所有的担心、害怕,与绝处逢生的喜悦将霍松声淹没了,连和林霰相认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哭过,像是一下子将积压了十年的委屈统统爆发了出来。

霍松声展开手臂抱住林霰,渐渐哭出声来。

他抱着这副瘦弱的身躯尽情地哭,想要告别那场痛彻心扉的风雪。

少年单纯炽烈的感情给了戚庭霜一线生机,戚庭霜带着一份破碎的念想度过了漫长的十年。又在今天,因为霍松声留给戚庭霜的爱,他们得以绝处逢生。

林霰感受着霍松声的眼泪,感受到他不曾在自己面前展露的长达十年的痛苦,心疼的无以复加。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林霰竭力发出声音,低哑着说,“别哭,我现在抱不了你。”

霍松声完全听不进林霰的话,他好像什么都不会了,除了哭。

那声音大的院子外都能听见,但没人会嘲笑他,这份宣泄来得太不容易了,光是听都觉得悲伤。

等到霍松声终于哭完,想要睁眼发现眼睛有点睁不开了。他的眼皮完全肿起来,沉甸甸压着,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这模样说实话有点搞笑,好好一个俊俏的大将军瞅着有些滑稽。

霍松声遮了遮林霰的眼睛,嗓子也哑了:“别看我,好丑。”

林霰并不觉得丑,霍松声小时候扯着嗓子哭的丑样子他都见过,现在只会心疼。

霍松声从地上爬起来,想着去给林霰找身干净衣服换一下。

一转身,手被人虚虚地握住了。

林霰力气还没恢复,刚搭上霍松声的手腕,手便往下滑,霍松声一把接住他。

“别走。”林霰说。

短短两个字便让霍松声放弃了刚才的念头,他脱掉鞋子爬上床,挤在床边边上,手从林霰颈下横过,将他抱在怀里。

林霰缓缓闭上眼睛,额头顶着霍松声的胸口:“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哭的这么伤心过。”

其实有,十年前霍松声在溯望原哭的那一场,比今天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霍松声不会说这些,他轻拍林霰单薄的后背,动作轻缓温柔,哄林霰睡觉时总这样拍他:“庭霜,你都听到了,你的病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