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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209)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你休要在这里兴风作浪,无中生有。”赵渊剑抵着林霰往前走了一步,眼中浮现浓重杀意,“你隐藏身份潜入宫中,祸乱朝纲、欺君罔上……”

“戚庭霜?”赵渊冷冷笑道,“你自己送上门来,朕这就送你下去,让你们父子团聚!”

赵渊猛地抬高剑。

林霰不躲不闪,迎着剑锋“哦”了声:“今日臣替戚家翻案,皇上要杀了臣,南林侯替戚家翻案,皇上要杀了南林侯。来日,天下万民请愿求皇上重审旧案,皇上也要杀尽天下人吗?”

林霰毫不畏惧的向前走了一步,几乎与赵渊面贴着面。他肤色苍白,眼下有细小的血管,蓝紫色透过皮肤显现出来,让他看起来更加冷清:“五百万石粮食,那么大的动静,除了您还有谁敢做这样的决定。皇上,您真以为东厂杀死了所有参与调运粮食的人,天下就无人知晓你们的罪行了吗?”

赵渊浑浊的眼珠不停颤动,他已无力再举重剑,郎当一声响,长剑落地,重击之下,地面裂开圈圈龟纹。赵渊面目狰狞地引颈狂怒:“天下都是朕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问朕的罪!”

林霰继续往前走,他是赵渊口中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如今往前走的每一步都逼得赵渊连连后退。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林霰字句铿锵,“在您的默许下,五百万石霉变粮食由东厂监工,经全国上下四个粮仓周转,历时四个月运抵漠北前线。您说十年前那场恶战靖北军为什么会输?您借回讫之手,正大光明的完成了对靖北军的绞杀,为了除掉靖北王,将漠北十城拱手让人,视十万将士性命为草芥,我戚家世代忠良,死后还要被冠上叛贼骂名,我算什么东西?我确实什么也不是,但你,枉为人君,愧对先辈,根本不配坐在这把龙椅之上!”

赵渊目眦欲裂,满面涨红:“戚时靖独霸漠北,通敌叛国乃不争事实!他对朕座下龙椅觊觎已久!他对朕的皇位虎视眈眈!!!”

“没人稀罕你的位置!”林霰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赵渊身侧,“是你小人之心!是你求娶我娘不成对我爹怀恨在心!是你以己度人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自私自利!是你不信这世上真的有人不在乎手中权力,甘愿为国牺牲!”

仇恨的种子三十年前就已深深种下。

当年还是王爷的赵渊在戚时靖、霍城的帮助下平定大历藩王内乱。戚时靖与霍城认识的早,林雪吟是霍城父亲霍林收养的女儿,二人早有婚约,只待国家安定后便要成婚。

可赵渊却看中了林雪吟,不止一次暗示过霍林,希望将她接入王府做侧妃。

后来这门亲事是林雪吟亲自拒绝的,她直言自己身份低微,而赵渊日后是要成大事之人,身边不缺名门贵女,更重要的,她与戚时靖情投意合,早已认定对方为余生伴侣,不想因为自己让赵渊与戚时靖心生间隙。

皇室子弟,要风得风,竟得不到一个女人,尽管林雪吟不想,但间隙还是生下,在她表明自己与戚时靖两厢情悦的那一刻起,或许赵渊就再也无法容下他。

赵渊急促喘着粗气,嘶吼道:“雪吟本就是朕让给戚时靖的!是他贪婪!他得寸进尺想要更多!他问朕要五百万石粮食!他想做什么?他是要利用这些粮食称霸漠北!与朕对抗!”

“荒谬!”

霍城厉声斥道:“以十年前的运粮条件,五百万石粮食从中原到漠北至少要损耗一半!靖北十万大军,分你二百万石粮,还要在前线抵抗回讫攻击,你觉得多吗?!够吗!!!”

“你们当然说不够了!你去过漠北几次?你怎知他不够!”

“那敢问一次都没去过漠北的皇上怎知够不够!”林霰抓住赵渊的衣领将他从龙榻上拖拽起来,双目通红紧锁着他,“你可知,回讫大军压境之时,我们的将士已经多少天没有吃过粮米?你可知回讫的敌人剖开我军将士的肚腹,从他们的身体里看到了什么?!”

朝臣卒不忍闻,纷纷低下头去。

“是漠北的黄沙和干死的树根。”林霰一字一顿,咬着牙和着血说,“他们不是被回讫杀死的,是你的怀疑和猜忌,断绝了十万忠良活下去的希望。”

赵渊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在赵渊一生固有的思想里,皇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必须牢牢攥紧在手中。他不允许任何人对皇权有僭越之心,不允许任何一方独大。而那些年,远在漠北的戚时靖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十万兵马,漠北十城皆听他号令,一旦攻下回讫,边境太平,那下一步,戚时靖的目光是不是就要转向中原?

古往今来将领拥兵自重、自立为王的事还算少吗?赵渊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不愿去赌一个臣子对国家的忠诚能抵御权力的诱惑。赵渊自诩看人很准,在接二连三收到戚时靖的求援信后,确定他要那么多粮食是为造反。他终于决定要彻底铲除这个对他威胁最大的隐患,他要将一切谋反之心扼杀在襁褓之中,只有戚时靖死了,他才能重新收回对漠北的掌控权,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兵没了可以再招募,马没了可以再蓄养,大历十万万人,不缺戚时靖这样的将领,他完全可以再培养一个听话的、好掌控的人为他镇守边塞。

赵渊想好了所有的退路,以最险恶的心揣度戚家。事实也如同他想的那样,戚时靖死后,朝中陆续有了戚家谋逆的传言,因为这场仗本不该输,戚时靖不仅输了,而且输的惨烈,这太不对劲了。于是,赵渊借坡下驴,命人抄了戚家,试图找出戚时靖谋逆的证据,来佐证他内心的猜想。

可赵渊没想到的是,无论是长陵的将军府,还是漠北的靖北王府,最擅搜证的东厂用了大量时间,甚至掘地三尺,但都没有找到戚时靖通敌的证据。

凡事只要做了,不可能不留半点痕迹。

赵渊不敢置信,他不信真的有人能廉正如此,更不愿承认自己错杀忠良。

他是天子,天子要杀谁从不需要理由,天子更不可能错。

所以错的只能是戚时靖。

于是,没过多久,东厂带着戚家谋逆的“证据”返回长陵。

天子震怒,从此,戚家成为大历不可言之于口的禁忌,无人敢提靖北王一家姓名,无人敢为他们立碑,无人敢供香火祭拜。

广垣宫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大片大片的光倾泻下来,扫开半室阴霾。

赵韵书一身孝服,头戴白花,疾步走了进来。

她手中拿着厚厚一沓信件,此刻尽数扔在赵渊脚下。

赵渊一眼便认出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当年他让东厂伪造的,戚时靖通敌的证据。

这些证据后来被写入奏章,上呈皇帝,之后随信一同存放在东厂禁地之中。

“秦芳若。”赵韵书一脚将秦芳若踩在脚下,“父皇护不了你了,不如自己招了,我让你死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