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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211)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太痛了,林霰觉得生不如死。

他跑向自己的父母,跑向他的哥哥,跑向并肩作战的同袍,痛的连面容都扭曲了。

“爹!娘!”林霰撕心裂肺地喊,“带我走,我不想这么疼了!哥,救救我!我好痛!”

可是走在前面的人不曾回头。

雪地上蜿蜒出一条血路,林霰跪在那里,四肢百骸透着刻骨寒意,那些寒意像刀一样,钻进他的骨缝,往灵魂里扎。

“我受不了了……”林霰从不曾示弱,极少喊疼,这是第一次,他如实地坦诚自己的感受,痛到不愿意再忍受,“我真的……太痛了……”

巨浪般翻涌而来的剧痛淹没了林霰,他崩溃地乞求着:“娘,等等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林霰好像终于可以放肆说出自己的感受,他侧卧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说胡话,汗和泪披了一脸,整个人都湿透了。

霍城始终陪伴在林霰身边,几天下来鬓边白发丛生。

赵韵书劝霍城去休息,霍城坐在那里不说话,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只是很随意地坐着,可朝下的嘴角出卖了他。

霍城活了这么多年,心惊肉跳的次数不算多,这几日却一直没有平静过。

他给林霰擦汗,擦完之后就握着他的手,做父母的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霍城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再听到的就是不好的消息。

符尘急匆匆的,不知从哪里来,跑的满头大汗。他手里逮了一封信,气还没喘匀就急忙塞给霍城,断断续续地说:“信,爷爷……霍、霍将军寄来的……”

那是霍松声刚抵达溯望原时写给林霰的家书,辗转多日,竟然才送到长陵。

霍城连忙拆开,刚看了个开头,便拍拍林霰虚握着的手:“庭霜,松声给你写信了。”

昏睡中的林霰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很迟钝,他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无法自拔,此刻听见霍松声的名字竟然条件反射地动了下手指。

信写的并不长,没有华丽的辞藻,短短两行倾注了霍松声全部的想念。

信上说:“今晨抵达漠北,溯望原一如往昔,庭霜,我在这里等着你。”

霍城念完,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保持着提着信纸的姿势,良久,将信折好压在林霰枕边,然后很轻地说:“庭霜,睡够了就起来吧,松声还在等你。”

林霰腥风血雨的梦里忽然清明起来,他的天空一碧如洗,雄鹰飞过连绵的山川,青绿色的草原上烈马奔腾。

“庭霜!”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林霰回过头,霍松声从很遥远的高坡上俯冲而来:“庭霜!过来!”

林霰怔然望着他,见霍松声弯下腰,一手拽着缰绳,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来:“上来!我带你跑马!”

“跑马……”林霰喃喃重复,“我不会了,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跑马了。”

“没关系!”霍松声不容他拒绝,一个用力将林霰拉上马背。

风大了起来。

霍松声紧紧拥抱着林霰,带他感受草原上无边无际的风。

“庭霜!”风太大了,霍松声不得不提高嗓音,每一声都撞击着林霰的鼓膜,迫使他的心脏不规律的跳动。

“你是我的!”霍松声说,“我不会放你走!”

蛮横的话语在风中激荡。

林霰觉得自己飘离的神魂被这一句话野蛮地拖回身体,他重重抖了一下,那些可怖的梦境、身体的疼痛,统统离他远去。像是终于从空中落地,林霰猛然攥了下手,发现自己终于触碰到了实物。

“庭霜!”霍城站起身来。

林霰睫毛不停地颤,他又一次回到人世,恍然间,仿佛过去了许多年。

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林霰张开苍白的唇,嗫喏道:“信……”

霍城将林霰的手放在信上,让他能碰到。

林霰滞涩的瞳孔缓慢移动着,五指继而收紧,仅捏了一下便不再动了。

霍城再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又闭上了眼睛。

符尧小心翼翼搭着林霰的脉搏,半晌,长舒了一口气,艰涩道:“挺过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霍松声回到溯望原的第四天,回讫王托使臣将算好的良辰吉日送到了霍松声手上。

婚期定在下个月十六,据那齐所言,那是个天神降喜的大吉之日,大历会为回讫绵延子嗣,保回讫生生不息。

霍松声捏着写了字的金箔纸,摇着头笑了。

大历与回讫关系敏感,这么多年,赵渊一贯的怀柔政策,往回讫送过那么多和亲公主,但从未有过一人生下孩子。回讫重视血脉传承,但赵渊不会让这个孩子成为回讫拿捏大历的把柄,每位公主在送往回讫之前都会喝下一碗断子绝孙的药,保证她们断绝生息。

尽管霍松声在很多方面都不同意赵渊的观点,但在这一点上他是支持赵渊的。回讫并非诚心与大历交好,那这个孩子就是个变数,没有人愿意拿一个国家的命运去赌一个变数,所以没有最好。

霍松声把金箔纸扔给春信:“盯着回讫,安邈那边也别放松,还有一个月才成婚,我担心回讫没死心还想做手脚。”

可意外的,一连半个月过去,回讫那边毫无动静。

往常回讫还会隔三岔五在边境弄点小动作,现在就像是两国联姻在即,回讫以这种方式向大历表明自己想要和平的决心。

军帐里是骁骑营几员大将,霍松声皱着眉头:“回讫安静的过分,我并不认为这是在向大历示好。回讫王怎么样?”

霍松声一下抓住关键,上回他亲自去了趟回讫,回讫王显然已经病入膏肓。

春信派去回讫的探子无法深入回讫王的毡帐,但每日在城中游荡也听到不少消息。春信说:“据说回讫靠联姻冲喜,回讫王一高兴,身体好了不少,这几日还亲临回讫贫民窟慰问百姓。”

霍松声背靠沉木长桌,抱着双臂,食指一下一下敲着上臂:“我没记错的话,回讫这任那齐是个见光死,在位这些年就没怎么出过他的毡毛帐。”

秋和说:“这任那齐当年差点死在回讫王即位的祭坛上,就是因为他们有习俗,每任新王即位是要在神山下拜太阳神。”

春信沉吟着:“可我们的人亲眼看到那齐出现在贫民窟,难道他真是因为两国快要结亲,一高兴病都好了?”

“怎么可能。”罗田摇着头,“他那病要这么容易好,回讫也不会历任国王都活不长了。”

陶卫上前一步:“将军,我觉得有问题。”

霍松声应了声,思考着那齐这么做的原因。

那齐确实是快要死了,这不是可以再救一下的事,这是回讫世代近亲通婚造下的孽根,是天神给回讫带来的“诅咒”。两国联姻近在眼前,回讫王却一反常态出现在天光之下,仿佛在告诉回讫百姓,萦绕在回讫王朝上的魔咒已经消失。

“而且回讫族内对这次联姻非常重视,之前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回讫为了这次联姻,特地在草原上修建了一座宫殿,据说是一比一复刻的公主府。”春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