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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25)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赵珩点点头:“言之有理。”

“大公主明年开春就二十七岁了,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她的婚事也绝不可能不与利益挂钩。”林霰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杯面上嫩绿的茶叶,“所以她比王爷心急,一旦开始选亲,也就到了皇上放弃她的时候了。因此她一定会在那之前,想尽一切办法推动皇上立储。”

赵珩有点疑问:“前朝曾有女子称帝的先例,最终因大权旁落导致江山改姓。若依先生所言,父皇不可能会将皇位传给安邈。”

“若是江山仍在‘赵氏’手中呢?”

“怎么能在赵氏手中?总不能让我娶安邈吧!”

“王爷自然不行。”林霰呷一口热茶,“放眼整个长陵,谁既容易控制,又是赵氏中人呢?”

赵珩呼吸一滞,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霍松声!”

霍家三代忠良,南林侯府日渐衰微毫无威胁,霍松声的母亲是赵渊的亲妹妹,即便他手中还有靖北兵马,但只要回讫一日不退离溯望原,霍松声便要守一日边塞。

老皇帝多年来对待回讫始终采用和谈与和亲政策,惹得回讫越发猖狂,与其说是养虎,不如说是借此牵制霍松声。

他允许霍松声去漠北,应允他恢复靖北军的建制与番号,都是为了让霍松声死心塌地的待在溯望原。

如此一来,霍家朝中无人,靖北那五万兵马永远无法穿过漠阳关,即便霍松声娶了赵安邈,赵氏的权力仍在赵氏手中。

“即便这次霍小侯爷没有私自返回长陵,最迟明年开春,皇上也会召他回来,商议他与大公主的婚事。”林霰放下杯子,未饮尽的茶水在杯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所以,若想让皇上弃用大公主,第一,不可让她与霍小侯爷成婚;第二,要让她失信于御前。”

赵珩追问道:“怎样才能让皇上对她失去信任?”

“很简单,看皇上最在意的是什么。”林霰幽幽地说,“皇上这些年来,看似一直在分权,看似不顾漠北战事,实则一条线都没有松过。皇上最怕大权旁落,还怕手中的线脱离掌控。要让皇上看到那根他控制不住的线,威胁越大越好。”

·

摇动的火光将林霰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霍松声说:“那根线就是清欢阁?”

“准确地说是回讫。”林霰答道,“皇上并非是真心放纵回讫,对于这匹北方的狼,皇上始终忌惮并视之为心头大患。所以,皇上可以不管清欢阁,也可以不管踏春楼,甚至不管杜隐丞在船上捞了多少油水,他不可能不管大公主想要打通回讫的那条线,这是条不可触碰的红线,大公主只要碰了,这局就彻底输了。”

霍松声看着林霰,觉得他心思深得可怖,竟将皇上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好像无论如何掩藏都是透明的,而你根本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底在哪里。

“先生不愧是宸王和大公主同时想要的人。”霍松声往后一靠,“这般才智,连我都想收入囊中了。”

林霰微微一顿,继而说:“可惜将军无意朝堂之争,否则林某定效犬马之劳。”

第十七章

“犬马之劳便算了。”霍松声勾着唇角,视线低低自林霰嘴唇上扫过,“先生体弱,本将不舍先生劳累。”

这随口就来的浑话与长陵城中的纨绔学了个十成十,林霰并不理会,接着说道:“正如将军所见,长陵城中有一座地下‘春城’。不止长陵,遂州、兖州、昆州、江南五地、北域十城,所有这些地方都建有‘飞仙楼’与‘清欢阁’。

与长陵和遂州一样,表面上,各地的‘飞仙楼’作为宴请宾客的酒楼,‘清欢阁’是汇集声色的青楼。暗地里,飞仙楼作为桥梁,联通大历各个州府,而每一座清欢阁地下都有一座完全复刻的楼阁,用作猎物的买卖和交易。”

长陵、遂州等地是大历人口最多的几座州府,同时也是最繁华的几座。而江南五城连接南方水域,北域十城更是地处大历边界,与周边各国接壤。

这样一看,清欢阁的势力范围几乎辐射了大历中部、北部与南部。

林霰说:“一般来说,经常行走在飞仙楼的人被称作‘猎手’。起初只有杜隐丞、秦师礼等人才能做猎手,后来他们不愿亲身涉险,也不满足于长陵、遂州,便逐渐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发展新的猎手。

大多数猎手都曾经是清欢阁的客人,从客人转做猎手有两个好处,第一,他们更了解恩客的心思,所选猎物也更能卖的上价;第二,他们更清楚交易的危险性,因此更加谨慎小心。

随着人数扩充,飞仙楼的猎手们被严格分为三个等级。他们在外有得体的身份,最好还有一定的人脉,这些人官宦商贾居多,商人提供资金,官宦保驾护航。如方玉华是三个月前刚晋升的一级猎手,一级猎手直接向杜隐丞汇报,可以自由出入清欢阁,像方玉华这样的一级猎手全大历共有十八人。

“‘羊’是猎物的代号,为了掩人耳目,猎手通常会用‘羊’来指代猎物,而寻找‘羊’的动作,被他们称为‘狩猎’。在飞仙楼活动的基本上是一级猎手,从二级猎手开始便需要在城中奔走,他们最爱去城郊或州县村庄,那里的人几乎没读过书,并且家中困难,对于危险的辨识度极低,更容易得手,还不易引起怀疑。

至于三级猎手,他们是各个州府的联络人,负责运送各地的猎物,确保猎物安全抵达清欢阁。三级猎手是风险最大的一层,将军在船上见到的那些伪装成船员的暗卫是三级猎手的手下,听从三级猎手的指令行事。”

霍松声单手摩梭着自己的下颌,皱眉道:“可是有一点说不通。”

“将军请讲。”

“我虽然不知道这些猎手每年往大历各地的清欢阁送多少只羊,但这么多年应当也不下百人。百来个年轻男女不见踪影,他们的家人亲眷就没有一点反应吗?”

林霰说道:“这里要分几种情况:其一,像我刚才提到的,二级猎手多往乡野村镇寻找猎物,这些地方的人说白了比较好骗,只消编造一个去长陵做工赚钱的幌子,便能吸引众多年轻人争相前往。再者,村野之地,女子不如男子值钱,即便几年杳无音讯,也只当丢了便丢了,真正上心的亲眷少之又少。将军在满江上撞见的那批猎物,应当就是这么来的。

其二是像李暮锦这样的姑娘,她们大多自幼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没有什么分辨能力,也容易轻信他人。一级猎手会在取得她们信任后下手,先用迷药将其迷昏,再秘密转入清欢阁。为防猎物中途醒来,清欢阁还有一个规矩,凡是下到地下三层,猎手在进入清欢阁前必须再给猎物下一味药,叫做‘春日宴’。”

提起这三个字,霍松声敏感地抬起眼。

林霰盯着桌角的灯火,淡淡道:“春日宴其实不必刻意给猎物服用,如将军所见,清欢阁地下三层的大厅之中……那些因为春日宴而丧失神智的人,他们流下的每一滴汗、每呼出的一口气息,都是春日宴。”